带你去未来躲雨

　　郑咨陌去参加竞赛那天，苏霖然又双叒被赵主任喊进了办公室。
　　一如既往地分析他稀碎的成绩单，还是万年不变的心灵鸡汤，最后的最后，赵主任用一声违和的低叹结束了她今天的长篇大论：“……苏霖然，老师没想逼你，后天高考开始报名，你再自己想想吧。”
　　苏霖然慢吞吞地走出办公室，看到走廊窗户外的阳光的时候，只觉得光芒太亮了也会刺眼。
　　他抬手挡了挡光，不知道怎么的，赵主任那听了无数遍的鸡汤忽然在脑海里不断地重复回响。
　　“你的成绩很好，不应该变成现在这样。”
　　“苏霖然，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赌气，但你要明白，眼下就这么一条路，你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把自己的未来都堵死了。”
　　“……我说再多没用，你自己想想吧——”

　　类似的话重复了很多，苏霖然单单是复述都能复述半个小时。
　　但，以前听着觉得没什么的话，现在听在耳朵里，却有种莫名的心酸和不甘。

　　他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会儿，脑袋晕晕沌沌，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等他无意识地往某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却和站在那里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的林峥逸看了个对眼。
　　苏霖然站直了身子，往他那边走过去。

　　林峥逸看到他阴沉沉的脸色，眯了下眼，危机感瞬间漫上心头，转身就走。
　　苏霖然：“？”
　　他跑什么。

　　前边林峥逸的步伐越来越快，苏霖然没招了，也跟着他越跑越快。
　　最后，缩在楼梯角查看情况的林峥逸被大喘气的苏霖然堵在了墙上。

　　冷不丁被人墙咚，林峥逸往后靠了靠，脑袋枕在发凉的墙壁上，膝盖还很识时务地曲了曲，方便苏霖然俯视自己。
　　苏霖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时间有点无语，但还是没忘了自己的目的：“你跑什么？”
　　林峥逸还有点无辜：“你追我。”
　　苏霖然：“我追你就跑？”

　　林峥逸的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你刚才眼神那么凶，我还以为你要揍我。”
　　苏霖然：“……”

　　停下以后苏霖然脑袋清醒不少，再加上掌心传来的墙体的凉意，那就更清醒了。
　　他很迅速地发现了目前这个姿势有点诡异。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一眼，明明没商量但是很有默契地一个往后退一个往旁边挪，拉开了这暧昧又难言的距离。

　　“对了，”苏霖然强迫自己压下那股子不自在，垂着眼睛努力转移注意：“你为什么不参加竞赛？”
　　林峥逸和他一块靠在墙上，也跟着垂眸看自己脚尖：“噢，我不想要那个名额。”
　　苏霖然抬起眼看他：“为什么？你可是为数不多的能有把握拿下的人。”
　　这竞赛全国只有几十个人参加，保送名额有五个，苏霖然知道林峥逸什么水平，这段时间的补习也能看出来他脑子是真的聪明。

　　但林峥逸就是说，“不想要。”

　　他说：“我想考警校，保送的是科研类双一流，我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对这个也没多少兴趣。”
　　梦想啊。
　　苏霖然对这个词不陌生。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男孩，被父亲高高举起，笑的天真烂漫。
　　男孩朝着天空大声喊出了自己的梦想：
　　“我想成为像爸爸一样厉害的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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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个男孩就和这虚无缥缈的梦想一样，死在了苏霖然幼年的记忆里，被岁月无情地深深掩埋。

　　“那你呢，想考什么学校？”
　　林峥逸的声音拉回了苏霖然越飘越远的思绪，他低了低眼，像是自嘲般轻轻笑了笑。
　　“……都行。”
　　“别开玩笑了。”林峥逸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有些强硬的语气迫使苏霖然抬起头去看他。

　　“你喜欢这个，对吧。”
　　“你也有梦想吧，苏霖然。”
　　第二次听到他叫自己全名了，苏霖然想。
　　其实林峥逸的声音很好听，成熟但不失少年感，如果声音有评分，那苏霖然可以给他一百分。
　　他板着脸叫自己全名的时候，素日里吊儿郎当的挑衅意味没有了，更多的居然是劝诫。

　　“可是，梦想不是都要实现的。”
　　苏霖然说出这句话以后才明白自己此时此刻不管说什么都像极了苍白的狡辩。
　　他张了张嘴，想给自己想点有气势的话，但最后也只是无力地垂下手，脑袋也有些颓废地低下了。

　　他想不出。
　　林峥逸说的没错，一丝毛病都挑不出来。
　　他有自己的梦想，曾经的自己也幻想过站在实验台前，穿着神圣的实验服，研究那些神秘又让人着迷的物质。
　　可是……

　　“不该是这样的，对吧。”林峥逸有些不忍心挑开苏霖然的伤口，但他知道，不管是什么过去，他总得战胜。
　　他轻轻按住苏霖然的肩膀，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不管怎么说，你不能葬送自己的未来。”
　　“真的喜欢的话，就别躲着它。”
　　“你真的很厉害。”

　　“后天高考开始报名……”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老师没想逼你。”

　　“……你挺厉害的。”

　　“当然有救，苏哥，你特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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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听到过的话，不管是肯定也好，还是鼓励也罢，都慢慢浮上心头，苏霖然捂住耳朵，后背抵着墙体慢慢下滑，最后蹲在地上，很轻很轻道：“我……我不知道。”

　　他拧着眉，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我真不知道。”
　　“我他妈脑子很乱。”

　　林峥逸没回答，只是蹲在他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声地叹了口气。

　　有些坎，是需要自己慢慢跨过去的。
　　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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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咨陌去比赛这几天，苏霖然一直都处于混乱的状态里。
　　夜里的噩梦频率也越来越严重，他好像被人扔进了一个无止境的巨大黑洞，身体失了重一般不断往下坠。
　　尖叫的。
　　“别学他！我恨死他了——”
　　温柔的。
　　“妈不给你压力，但总得让自己出头，是不是？”
　　叹息的。
　　“你很有天赋，苏霖然，老师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
　　这些言语交杂在一起，在苏霖然的梦境里不断包裹、纠缠。
　　他好像被沉重的茧层层裹住，缝隙中艰难地找寻突破口，想要渴求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些天的天气一直都不太好。
　　苏霖然进办公室那天，是最后一个晴天。
　　第二天开始，阴阴沉沉的乌云就遮挡住了所有阳光，好像无形的幕布，压的天空之下的人透不过气。

　　郑咨陌回来的那天，天气坏到了极点。
　　苏霖然的心不在焉持续了好几天，高程隐隐察觉出不对劲，可他不管问什么，苏霖然都摇头说没事。
　　给他急得不行。

　　本来这天早上苏霖然打算带伞的，但因为持续的噩梦带来的巨大不安，他最近偏偏又变得记性很差。
　　心神不宁的同时也没了平常的活跃。
　　而他的不安，终于在傍晚被一场早有预谋的暴雨逼到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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