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她姝颜

　　正厅。

　　饭桌上，郡主发现柳洛姝似乎有些异样。

　　柳洛姝入座、擦手、漱口时皆是大方得体，只是在眼神即将与蒋予珩接触时便不着痕迹的躲开，不敢对视一瞬。

　　她瞬间按捺不住好奇，趁着才落座，头偏向儿子悄声问道：

　　“珩儿，你可是惹了洛姝不高兴？”

　　蒋予珩顿时觉得冤枉，捏着手中衣摆还未坐稳便急着辩驳道：“我怎会惹她？哄她笑还来不及，母亲这是哪来的说法？”

　　“这倒怪了..”

　　看他不似说谎，郡主便不再质问。

　　正欲拿起筷子安心吃饭，却发现手边瓷碟内多出一撮细丝状的菜品，嫩白鲜亮还散着一股微微的醋香，惹人垂涎。

　　柳洛姝姿态谦卑道：“这是小女食谱中第一道菜，银芽鸡丝，爽口开胃正适春日时节，特意求了明夏姑姑交代厨房一定要买新鲜的银芽来做，郡主请尝。”

　　听她待自己这般上心，郡主更觉欢喜，由心赞道：“你倒费心惦记着，那我便是要好好尝尝的。”

　　说罢，一手掩着嘴角，一手将菜丝送进口里，文雅咀嚼。

　　“不错，”

　　半晌，她满意的笑笑，抬眼看向丈夫、儿子说道：“素日只当吃的名贵便是养身，洛姝倒是让我明白，一饮一食贵在用心，这心意到了，我这胃里也觉着舒坦多了。”

　　“哦？”伯爵眉头高挑：“夫人这般赞誉，我这荤肉大胃竟也想尝尝了。”

　　蒋予珩也随着父亲夹了一小筷子，也觉的味道不错，随即俩父子便交口称赞，夸的柳洛姝耳热。

　　*

　　趁着桌上氛围融洽，郡主调笑柳洛姝道：

　　“你这丫头竟是来闹我的！他父子俩的胃口可是难伺候，被你养刁了我如何蒙混他们？你且得负责呢，依我看啊，也不要什么食谱了！不如你嫁进伯爵府里来，如何？”

　　虽是玩笑，那边父子俩却入了心，笑声微歇，齐刷刷看向柳洛姝。

　　云香在桌旁伺候，听了这话也是心急如焚，手中托盘也端不稳。

　　一屋子人静悄悄等待柳洛姝应声。

　　原是玩笑，大家却都表现的焦灼不安，郡主无声的摇摇头，却也有些期待柳洛姝的回应。

　　如郡主所说，柳洛姝是个心细的，她当然猜得出在场诸位各自等待什么。

　　她不想挑明拒绝，也不想放弃来之不易的时机，眼珠一转，模棱两可道：

　　“郡主说笑，如今食谱才翻开第一页，几位或许觉着新鲜，但小女所花的心思并非一页可说清，待时日久了，若您几位还觉得喜欢，那才是我的福气。”

　　听她答案不是浅显易懂的是或否，蒋予珩明显失落。

　　挺直的背瞬间向下弓着，像只颓废的虾。

　　但郡主却听得出来，柳洛姝这话明着在说菜谱，实则引出别个意思。

　　当即惊讶于柳洛姝的自持明理。

　　与伯爵对视一眼，夫妻俩默契的展开笑容。

　　半晌，郡主眸色晦深看向柳洛姝道：“不错，好事不怕晚，你的福气，只怕深厚似海呢~”

　　知道郡主已听明白她话中暗示，柳洛姝从容的再次为她夹一道菜。

　　“承郡主吉言！”

　　*

　　待用过午饭，柳洛姝便要回家去。

　　蒋予珩惦念方才那番悸动，想要送她，不料郡主一个眼神便将他扣在屋内，只吩咐明夏前去相送。

　　“母亲，您为何不让我去送送她？”

　　看柳洛姝渐行渐远，那抹身影于回廊处消失不见，他不免失落。

　　“莫要心急。”郡主优雅半坐圈椅之中，兀自饮茶，一颦一笑皆淡然。

　　“追求心爱的女子就像是饮茶一般，须得用心感受其醇香至味才对，你若一口喝了，哪里知道是涩苦还是甘香。”

　　“嗯？”蒋予珩眉心微皱，似懂非懂母亲的话。

　　“哎！傻小子！”

　　伯爵爷解释道：“你母亲的意思是说，你与柳姑娘该留有期待，等下次再见！”

　　*

　　柳洛姝由明夏安稳送至伯爵府门口。

　　才出门，她便看到自家马车后还跟着两驾平车，上面整整齐齐码着数十个樟木箱子，车旁侯有随车侍卫，两列十二人，黑衣冷剑严阵以待。

　　柳洛姝不解：“这是..”

　　明夏急忙上前解释道：“这是郡主为感谢柳姑娘编写食谱特地赠予姑娘的衣裳首饰、皮货料子等物件，都是宫里御赐之物，蒙姑娘一笑。”

　　“这怎好使得？太过贵重反而使小女惶恐不安，请姑姑转告郡主，我等低微之躯万不能受此等厚待！”

　　柳洛姝瞳孔微颤，从心觉着惶恐。

　　却见明夏微笑着与她浅浅施礼道：“姑娘不可妄自菲薄，在咱们府上，姑娘身份早已不同。”

　　这话里意思柳洛姝岂能听不明白，简直是出乎意料。

　　原本对于蒋予珩的喜欢，她已是觉得老天有意相助，却不想郡主也属意与她，这可真是双喜临门！

　　“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这样大的阵仗？”

　　午时才过，路上有不少行人走步消食。

　　经过伯爵府，看到那两驾车里满当当的物件，再看到柳洛姝与郡主贴身侍女亲密交谈，这些人仿佛猜出什么，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嘴角则挂着抹难以言语的微笑，装作无事走开。

　　有两句闲言飘过，钻进柳洛姝的耳朵。

　　“蠢货！这你都看不出，定是郡主有意让自家公子与这位姑娘结亲呢！”

　　“看来过不了多久，昭肃伯爵府就会有喜事啦！”

　　“啧啧，这位姑娘也不知是谁家的，真真好福气~”

　　...

　　议论声声听得她面上微泛起红霞，“劳烦姑姑替我与郡主道声谢！”

　　飞快告别明夏，逃也似的登上马车离开。

　　路上行人纷纷伸长脖子瞧那车上悬挂的皮质彩灯，瞥见灯笼上写有‘柳侍郎府’的字样，这才知道与蒋家结亲的是柳家女儿。

　　流言就此传开。

　　*

　　待柳洛姝所乘马车拐进自家巷口，她远远便看见父亲带着苏菀音徘徊在门旁台阶之上。

　　两人时不时对视一眼，又猛地垂下头去，也不说话，气氛微妙。

　　看来他们已是听到什么。

　　“呵！”

　　冷笑一声，柳洛姝将纱帘垂下。

　　车轮声吱吖作响，那边两人终于听到，齐齐抬头望过来。

　　待马车停稳，柳洛姝搀着云香的手缓缓走下来。

　　见到女儿，柳贤康眸色深深面容平和，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苏菀音却像是在确认些什么，眼神如钩，只在柳洛姝脸上停顿一刻，便瞬间转移至后方。

　　看到果真有侍卫提剑护送满满两车的珍宝奇物，她那双上挑的狐狸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尖锐，刻薄尽显。

　　像是下一秒就要将柳洛姝拆吃入腹！

　　但因着柳贤康也在，她不好发作，只是装着好性询问道：“姝儿这是去了哪儿？”

　　柳洛姝懒懒活动了下因坐车疲累的四肢筋骨，又整了整衣袖，漫不经心道：

　　“你们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了么？为何还要问我？”

　　“你！”

　　柳贤康嫌她态度敷衍，脱口而出便要训斥，却在对上不远处侍卫寒意散漫的眸子时，堪堪改了口，问道：

　　“你当真去了伯爵府？郡主说了什么？这些箱子里又是什么东西？街上人人都在传蒋家公子要与柳侍郎府的女儿结亲，可是真的？”

　　一连串的问题迫不及待砸向柳洛姝。

　　她反而比前时耐心许多，笑问父亲：“你想是真的？还是假的？”

　　柳贤康不假思索道：“当然想是真的！能挨上伯爵府的门槛可是上上荣耀，几辈子难修的福气！”

　　他的眼底闪着不可名状的点点精光，四月里的天额角竟挂上几滴汗珠。

　　足见其内心燃烧似火！

　　这是柳洛姝头一次感受到父亲除过严肃以外的姿态，却是俗不可耐的贪婪。

　　她嫌恶的皱皱眉头，嘴角笑容淡了几分，道：“那便祝你心愿早成，女儿先进去了。”

　　说罢，不顾父亲面有错愕，与前来接应的云霜大步离开。

　　*

　　门外云香被她丢下，呆立在原地半刻。

　　直到看见苏菀音扶着老爷远去时的眼神暗示，她便立即清醒，为侍卫带路要将郡主所赠礼品归于库房。

　　*

　　一帮人浩浩荡荡抬着樟木箱子进了府中。

　　穿过前堂、甬道，即将要拐去西南角落那边的库房时，却见柳洛姝房里的兰心从后院延伸出的那条碎石子路上颠颠跑了过来。

　　小丫头边跑边喊：“咱们姑娘说了，这些东西不必归在库中，郡主本是为赠她，她想自个好生保管着！”

　　云香暗暗低骂一声，奈何她现在还是紫藤轩的掌事丫鬟，必得听从柳洛姝所言。

　　便只好命人唤来府上家丁，接过侍卫手里的箱子转去后院紫藤轩，又是一阵折腾才安置妥当。

　　*

　　彼时，柳洛姝推说头疼，已褪了外衫躺在榻上小憩，云霜独自守在门边。

　　见云香汗淋淋的前来与姑娘呈递礼单，她一把将人拉至廊下悄声道：“云香姐姐，你今日照料姑娘辛苦，也下去歇歇吧，这儿有我便好。”

　　云香早就心猿意马，见状，便也推说身上汗涔涔的要下去洗洗。

　　哪想一出门，脚下却转去二姑娘所在的玉溪居。

　　待她鬼鬼祟祟敲响二姑娘的房门，却听里面响起主母的声音。

　　急切喊道：“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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