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回避的依恋

　　“师兄，你没去吃饭吗？”
　　楚未将药收进包里，回头的时候已经挂上了熟悉的微笑。
　　“吃过了，你们呢？去食堂了？”
　　“嗯，食堂最近新开了个窗口，椒麻鸡，还不错，可惜师兄你不吃辣。”
　　楚未点点头，顺着说了一句“可惜了”，转而去了隔壁的实验台。

　　……
　　楚未在忙乱中麻痹自己，一直到深夜，实验室没人之后，他才背着包出了实验楼。
　　夜晚还算清凉，大街上人不多，楚未往周围扫了扫，将兜帽罩到了头上，正要塞上耳机时动作停顿了一下，又重新将耳机放回了耳机盒。
　　行到半路他的电话突然响了，楚未反射性颤抖了一下，发现是自己的电话之后才放松下来，是南木。
　　楚未知道逃是逃不掉了，不管事情怎么发展，他现在都得面对。

　　“喂，南木……”
　　“造孽！把《无何不解》卖给他吧！”
　　楚未沉默了片刻，已经知道了协商结果。
　　“卖给他，他就不再纠缠了吗？”
　　南木也知道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对……现在主动权在他手里，如果不答应，他肯定还会模棱两可的发一些东西，到时候……”
　　“……可是，引星何处去‘随随便便’卖了《凋谢》，世间造孽人也要‘随随便便’卖掉别的书吗？这一次，我又要换个什么名字呢？”
　　南木也沉默了，楚未接着说：“而且，卖了之后，舆论反而会更不利吧，到那个时候，就算林逸不纠缠了，情况也不会变好吧。”
　　“……这也是下午讨论的时候，我们担心的事，但是林逸不纠缠，我们总能压下去的。”
　　“总能……吗？”

　　楚未知道事情莫名到了这一步之后，无论再怎么选，结果都不会相差很多，还不如，还不如给“世间造孽人”留个好名声。

　　“不用了，我不想再随随便便卖掉我的书了，林逸那边，随便吧，如果公司需要再发什么声明，我这边还保存了当初的医院票据，我们先发声明，他就不好操作后面的事了。”
　　“造孽……”
　　楚未开门进了房间，反锁房门之后，他终于放松下来一些。
　　“就这样吧，倒是你，没跟公司提我卖书的原因吗？”
　　南木语气不太好：“提了，他们也说咱自己发个声明更好，我给驳了，上头也愿意赚钱，所以最后采纳了林逸那个狗比的意见。”
　　“驳了？为什么？”
　　“咱俩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就算你不说，我也能察觉到什么，手术的事情不像你跟我说的那么简单吧，你明明不想在网上发出来。”
　　楚未没想到他能听出来，轻笑了下：“谢谢。”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南木急切又担心，“手术……现在还有风险吗？”
　　“不至于，”楚未尽量语气轻松，“只是不想说当时的事而已，不是不能说。”
　　“行吧，你自己有度就好，最近微博上吵得很厉害，有一些极端的粉丝……万一有什么事，呸呸呸，什么事都不会有。”
　　“别这么敏感啊，哪有那么多闲人没事找事啊，大不了我报警就是了。”
　　南木纠结片刻，最终也只能应下。
　　“好，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嗯。”
　　“还有泄露出去的人，没问清楚。”
　　“意料之中，不要多想了，林逸也是个不小的老板，他的社交圈肯定也很大，总有途径。”
　　南木暗骂了一句：“好，你先休息吧，明天商量好我打你电话。”
　　“嗯，拜拜。”
　　“拜拜。”

　　楚未听着电话被按掉，垂下手闭上了眼。
　　总是这样，越是不想回忆起什么，越是会回想起来。
　　他伸手摩挲了一下颈侧，手指上蹭上了一些白色的东西，他揭掉隐形贴，颈侧的疤显露出来，楚未抚上去，感受着这道疤的凹凸起伏。
　　当时切开皮肤的是一把有点儿钝的刀，可能是因为刮宿舍旧桌子上的壁纸变钝的，颈动脉摸过很多次，所以不需要再定位，放上去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搏动，就用力划了进去，也许感受到了？不记得了，毕竟当时自己的状态实在不算正常。
　　刀，是怎么拿到的来着？对，一直握在手里的，因为酸奶一直戳不开，所以顺手拿了笔筒里的刀，然后就接到了那个电话，那个瞬间又把自己拖回了泥沼的电话。
　　不知道算幸还是不幸，当时宿舍里有舍友，自己意识不清划破颈动脉倒在地上的时候，舍友很快按住了伤口，而医院就在隔壁。
　　舍友人很好，说那是个意外，是戳酸奶的时候手滑了，学校当然不会全信，只是后来，在病房遇到了老师，老师跟学校保证了自己不存在危险。
　　楚未后来知道了老师为什么做了那个保证，。
　　老师说过一句话，不管什么事情都会慢慢平息，沉疴旧伤都能慢慢抚平。
　　但是，她自己的沉疴旧伤不也还摆在那里吗？不然她为什么做下那个保证……
　　楚未在接起那个电话前是相信这句话的，之后就不信了，此刻摸着颈上的伤疤，就更不信了……

　　——

　　“世间造孽人”这个名字，在平台发布声明之后，窜到了文娱榜热搜第一。

　　闻衍皱着眉翻看声明里的图，虽然为了隐私模糊了很多东西，但为了证明声明的真实性，还是保留了很多专业人士能看出很多信息的东西。
　　闻衍把图一一发给宋琛，想让他帮忙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手术。
　　宋琛大约是刚下手术，很快回了消息。

　　宋琛：[这应该是个颈部血管肌□□合的手术，而且应该是大血管，这个输血量，颈动静脉吧，这人谁啊？如果还活着那是挺命大的。]

　　颈动静脉，闻衍回想起了他第一次在连绵车灯里看见楚未时的场景，那个疤果然不是自己的幻觉。

　　[那这个手术得是急诊吧。]
　　宋琛：[肯定啊，就几分钟吧，你们科病人？最近没听说有这么惨烈的手术啊。]
　　[最近？以前听说过？]
　　宋琛：[前几年好像有过，记不太清了，手术室八卦那么多。]

　　闻衍没再回他，转头去问周易。周易没回消息，他又返回微博去看评论。
　　大多数评论都表示可以理解，但仍有些人在挑刺。
　　有说P图的；有说这么几万块钱不应该借一借就有了，犯得着卖书的；有说怎么证明是本人，让把身份信息都发出来的……
　　各种怀疑论，看得闻衍火大。他狠狠按了一下锁屏键，将手机扔回桌上。

　　——

　　“微博的评论大体都还好，剩下的我们也不用再解释了，目前看没什么大问题了，林逸那边……”
　　楚未翻看着书评回到：“挺好了，至于林逸，我现在到不太担心他。”
　　南木：“那担心什么，舆论已经慢慢反转了，如果林逸不作妖，咱白赚一波热度。”
　　楚未靠回椅背上，点开微博看话题里的内容，已经有人在问，这是什么手术了。
　　“因为林逸不用再作妖可能也能达到他的目的了。”
　　南木疑惑：“什么意思？”
　　“……大概率会有专业的人看出来，这是什么手术，到时候舆论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就不知道了。”
　　“知道是什么手术又如何，他们又不能根据这个手术下什么定论。”
　　“会有人出来下定论的。”楚未语气平静，青医附院是全国排名前几的医院，医院里大夫也多，急诊的大夫，恐怕不少都对当年的事印象深刻，只要有一个人出来下定论……
　　南木叹了口气：“所以我早上问你，要不要就说是不小心……”
　　楚未无声笑了一下：“说不小心还不如让他们去猜，借口借的太明显了。”
　　“……先这样吧，后面的舆论，见招拆招吧。”
　　“嗯，见招拆招吧。”

　　挂断电话后，楚未瘫回了床上。
　　其实再多猜测也应该都会逐渐平息，但如果有本医院的医生出来证实那些猜测，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怜悯，还是鄙夷？这两种都是楚未不想接受的。

　　——

　　[你确定是在咱医院做的？]
　　周易：[确定啊，虽然我是急诊内科的，但我们内外科都在一层楼，经常一起聚，按你说的这个时间，咱医院肯定做过一个，而且还抢救过来了。]
　　闻衍心里稍稍安定下来，立刻把微博上的声明转发给了他，紧接着又发过去一条。
　　[帮我个忙，让你们科知道这件事缘由的人别在网上发声。]
　　周易过了一会儿回复了消息。
　　周易：[发给我们主任了，让他说一下，关乎病人隐私，的确不能乱说。]
　　[谢了兄弟。]
　　周易：[没什么，不过，你是世间造孽人的死忠粉？这么关心。]
　　闻衍看着“死忠粉”这三个字不知从何吐槽，但他的行为又的确配的上这个称呼……
　　[……算是吧。]
　　对面发过来一个不知褒贬的大拇指表情，没再聊了。

　　闻衍急躁的心情缓和下来，只要没有人说出确切的缘由，这件事的热度慢慢就会降下来了，林逸那边再扯什么反而对他自己不利了。
　　而心情缓和之后，闻衍将这件事整合起来，心口又漫上一股酸胀，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用这么干脆甚至惨烈的方式进行裁决呢，刚十八岁成年，刚上大学，明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为什么呢……
　　他又回想起自己老师对楚未的特殊，联系到楚未颈上的伤口，闻衍也明白了为什么老师会对楚未那么紧张了。
　　一些陈年往事，不管你嘴上说的多不在乎，总会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影响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