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城之光

　　回忆像极了黄梅天气的小雨，丝丝不断，思绪一直要飘到眼前的日子才画上句点。一晃十年过去了，这十年的光景在暮城心里却没有这么清晰的印记。刚才太太打电话催他回国，要他陪同一起去参加今年北京夏季的拍卖会，据说是画家林荫爱不释手的一幅作品要拍卖，而这幅名为《爱是悲伤》的作品也是他们生意伙伴沈先生一直想得到的，暮城知道顾蒙一定是志在必得的，她天生是个商人。
　　暮城匆匆结束了自己的度假，他现在也很现实，他早就已经改变了吧。只是在很多忽然想起小光的瞬间，会很失落。
　　好耀眼的阳光，暮城忽然好不适应这夏日如火的热情，他喜欢冬天，淡定，安静，一直都是这样。暮城将窗帘拉上，走到自己的办公桌面前，看到桌子上的两张邀请函，看到邀请函上简述着林荫的经历，一位年轻的当红画家，十年前因为这幅《爱是悲伤》得到肯定……思维逗留在爱是悲伤这几个字上，爱……是悲伤，暮城在心里念着，爱，不仅仅是悲伤，只是相爱却不在一起才会悲伤，可是世间有几人能得到真爱，所以，不要悲伤，只要有爱，就不是悲伤……暮城一直不断说服自己，说服自己是幸运的，毕竟曾经真得爱过。最近是怎么了，越来越多得想念一个人。
　　忽然手机响起，是顾蒙。
　　“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刚到办公室，没来得及。”暮城习惯了和顾蒙说话时平淡的语气。
　　“这么久没见面，一点亲热的语气都没有，我在公司里卖力，你倒逍遥自在。”
　　“这不是回来了嘛，你一个电话我就乖乖得回来了，这么好的先生到哪里去找啊。”一直以来，暮城都这样，就是这样心不在焉地哄着她。
　　“看到邀请函了吧，明天早上10点准时和我一起出席。”
　　“知道了。晚上回家吃什么啊，夫人。”
　　“我今天晚上有应酬，你自己吃吧。”
　　挂掉电话，暮城很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本以为自己早在十年前就什么都无所谓了，但是，他依旧会生气，依旧会难过，依旧会想念一种感觉。
　　次日，当顾蒙挽着他的胳膊，不改一贯骄傲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你若不知道他的故事，你一定会想，好幸福的人生，有美丽的妻子，有成功的事业。可是幸福有很多假象，而真正的幸福却从不在人眼前展示，因为真正的幸福总是拥有真正的自信。
　　“我们很荣幸能邀请到林荫先生参加此次的拍卖会，”话语刚落，台下便唏嘘不已，“大家也都知道，林先生向来为人低调，几乎是没参加过任何拍卖会，可见，林先生此次到来，对自己的《爱是悲伤》抱有很大的期待。在这幅作品展示前，我们请林先生讲几句话。”
　　等台下掌声落下，林荫开始用极为淡定的声音说道
　　“这幅画，在十年前，一直到现在都是我创作上灵感的源泉，这次我拍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财富，而是想找到真能读懂这幅画的人，即便是相送也是值得的，因为我想找一位真正的朋友。所以，今天的这幅画也可能会完好地跟我回家。谢谢大家。”
　　“林先生，您的意思是，这幅画并不是简单的拍卖了。”
　　“对，我想听到大家看到这幅作品时是什么样的感触。”
　　……
　　“哼，艺术家还真会玩，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触，没钱谁在这哄他玩。”顾蒙没好气地嘀咕着。
　　“所以，你永远不是艺术家。”暮城喜欢林荫这样性情的人。
　　“你倒是理解他啊，有种让他送你啊！”顾蒙咄咄逼人。
　　暮城不语，静待着作品的出场。

　　是一片金色的沙滩，夕阳那么柔和，海水那么安静，全然不是大海汹涌咆哮的神威，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女孩子，倚着礁石，手指在沙滩上写下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也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凌乱，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丝毫心情，可是，当你看到她眼角那一滴晶莹的泪珠时，你明白了，什么叫悲伤。
　　大家看着，赞叹着林荫的艺术天分，而这些喧嚣丝毫影响不到看得入神的人，暮城。暮城呆呆地看着，他认识她，他记得她，他终于找到她了。就是有这样的心灵感应，暮城知道为什么这几日总是惶惶不可终日，温小光，十年后，你竟是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我想请这位先生说说自己的感触。”林荫走到暮城身边，一个信任的眼神，告诉暮城，你是懂得这幅作品的人。
　　“我……除了画里的美景，什么也看不出来。”暮城并不想将自己的感情公布于众，他要在心里好好保护这段感情。
　　“好，我明白了。”林荫丝毫没有失望，他懂，真正的感触怎么会随意说出来，但是，他肯定，这个人一定是这画的主人了。
　　看着林荫转身，顾蒙生气地说“翟暮城，你故意的吧，你难道不知道沈总喜欢这幅画吗？”
　　“我只知道，以前的什么都可以讲利益，唯独这次不可以。”
　　“神经病！”

　　“今天的结果即将揭晓，到底是谁能抱得美人归呢？林荫先生有事先回去了，临走之前，特别说，这幅画《爱是悲伤》送给我们坐在第一排的翟暮城先生，大家恭喜他。”
　　“你听到了吗？还真有你的。”顾蒙兴奋地说着。
　　“我们有请翟先生讲几句话。”
　　暮城小声地同顾蒙说“你上去讲几句吧，我有点不舒服。”
　　顾蒙优雅地走上台，她就是适合这样的表演“因为公司里临时有事，我先生要失陪一下，我就代表我先生讲几句……”
　　暮城匆匆走出门，他有点迫不及待地要见到林荫，忽然车在面前停下，是林荫。
　　“朋友，上车吧，在这里等你一会儿了。”
　　暮城笑笑，“林荫，认识你真得很荣幸。”
　　一路上，他们很闲适地聊着心情，慢慢地就说起《爱是悲伤》。
　　“十年前，你是怎样遇见这样的景色和人的？”
　　“我喜欢海，家就在海边，真正的面朝大海呢。那天傍晚，我走到窗前，忽然看到一个女孩子在海边，神情是那般悲伤，就不觉看得入神了……”暮城看到林荫脸上幸福美好的表情，他知道，林荫一定爱上了这个女孩，和他一样的爱。
　　“她低着头慢慢走着，看得出来是很有心事的，后来，那女孩坐下了，倚着礁石，在沙滩上用手指写句子，这是我后来走去沙滩才看到的，是海子的诗……奥，我家到了，不介意去我家坐会吧，这个故事以后再讲给你听。”
　　暮城走进林荫的家里，真是好有艺术气氛的地方，就连角落里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可见主人是怎样细心的人。
　　“你一个人在这里住吗？”
　　“是啊，怎么了？”
　　“感到这里精心的装饰不是一个男人能做到的。”
　　“呵呵……喜欢喝点什么？”
　　“咖啡。”
　　“不谋而合。”
　　那天，他们没有再继续说关于《爱是悲伤》的故事，暮城完全可以知道后来小光去了哪里，可是每次都是话到嘴边，他不想听到小光已经死了这样的话，虽然心里比谁都明白结果，但是，他要自己相信，小光是活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默默地爱着自己。而林荫也不愿继续说下去，总觉得后来发生的事情是他个人的生活了，而他不愿谁打扰到自己的生活。
　　“对了，为什么把画送给我。”
　　“我在注意每个人看到画时脸上的表情，而当看到你时，我的视线就再也没离开过，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我的直觉是你能懂什么叫爱是悲伤，我也曾经想过，爱是什么，是在一起悲伤还是不在一起悲伤，如果在一起，随着岁月的流逝，随着彼此琐碎的生活，爱的感觉会越来越淡，而如果不在一起，却是思念的苦楚，到底爱是什么。”
　　“我们这个年龄竟然还会像少年一样在谈论爱情，在外人眼里，我们很不正常。”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想过这幅画了。岁月，渐渐抹杀着人们心里浪漫的情调。”
　　“但是遇见知己，依旧会畅所欲言。”
　　俩人同时看向窗外飞掠的燕子，不觉竟是夏日午后蝉噪林欲静的时刻，林荫送暮城回公司，一路上，各人在思忖着个人的心情，安静的午后，适合想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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