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

　　牛奶倒进玻璃杯里时碰到杯壁时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面是秋雨淅沥，房间里空调却安稳的运行着，主机的振动声是背景音乐，勾勒出一个温暖安逸的房间。

　　早起出门散步的沈夫人这时候迟迟归来，外套边缘有些许被雨淋湿的痕迹，她身后的张伯形势则更加凄凉，灰白的头发塌拉下来，制服上雨点的痕迹还很新鲜，手上拿着的雨伞上面的水哗啦啦的垂下来，落到地面和他的鞋面上。

　　“这天气，真是说下雨就下雨。”沈夫人忙不迭的把自己的外套递给王妈，随手从衣架上取了一件披肩下来，坐到餐桌的旁边，“呦，九思已经在吃早饭啦。”

　　我呛了一下，咳嗽一声，说：“对，您也赶紧吃早饭吧。”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自己就不知道吃早饭吗？还用你提醒。”沈夫人看我一眼，笑着道。

　　“……”我赶忙撇过头来喝牛奶，心里生出一种像是被小说里的恶婆婆挑刺般的诡异感觉，好在沈赋这个时候坐过来，沈夫人也就不搭理我了，把清晨的火力集中到他身上。

　　“你也二十七岁，老大不小了。以前还各种女朋友的换，这几年怎么连个动静也没有啊。”

　　沈赋笑着道：“工作这么忙，哪有空谈恋爱？”

　　“我看陈家的这个女儿就不错，对我也很照顾。”大概是看到沈赋躲避的神色，又说，“但你要是还想再看看，我认识简家的一个女儿，今年刚从国外回来，你和她见见？”

　　沉默半响，沈赋投降道：“好，就按您说的做。”

　　开车回家的时候一路都很安静。沈赋想要缓和气氛，看到一个路标就要念叨一句我不理他，直直的看向车窗外。

　　临到下车前，我要打开车门，却怎么打也打不开，才发现沈赋把它上了锁，就撇过头来看他，恼怒的说：“你把车门打开呀！”。

　　沈赋靠在车背上，说：“怎么？和我冷战够了？一路上都不说话。”

　　我说：“不说话就是和你冷战吗？”

　　“你看看你这个表情，不是冷战还能是什么？”沈赋学我做出一个嘴角拼命朝下撇的鬼怪表情，示意我道，“就是这副表情。”

　　我默了默，文不对题的回他：“你真要去见那个什么简家的女儿吗？”

　　“去见一面堵住我妈的嘴喽，反正又花不了多少时间。”

　　“不行。”这两个字就这样脱口出来，让我自己都震惊了一下，等冷静下来，我还是说：“你不能去见她。”

　　他就凑过来，颇有些不怀好意的问我：“我为什么不能去见她啊？”

　　“你——”我讲不出口那个理由，只能徒劳的再次重复，“总之，你就是不能去。”

　　沈赋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久，看的我自己缩起脖子来，才又悠闲的坐回去，说：“就算你不想让我去，总得给我个理由让我能被说服吧。”

　　理由？什么理由？我几乎是要笑出来，是要我说我那天会生病还是那天老师让他来学校？陈荆昨天晚上隔着门说的话还历历在目，我的感情是畸形的，我根本没办法说出来。

　　可他就真的要去见那个人。她从国外留学回来，和沈赋门当户对。沈赋现在是不认识她没错，可他要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心旷神怡了怎么办？就算他没有对她一见钟情，可要是他们再聊下去，沈赋觉得和她聊天这样舒适怎么办？

　　总比我好。我想，几乎是带着愤恨的想，我只是个毛头小孩，依附着他生活。我的这份可怜的感情因为这样的不平等而生也注定会因为这样的不平等而永远没有曝光的时候。

　　沈赋穿好大衣，晃悠着随意套在手指上的钥匙，语气轻快的说：“我去见那位简小姐了？晚上的时候见啊。”

　　我假装朝着电视看，实际上屏幕上的人吵吵闹闹，我一句话都没有听进耳朵里过。

　　门“砰”的关上，这样短促的声音也仿佛打在了我的心上。我抱着腿坐起来，把自己整个人团在一起，心里五感交杂，直到仿佛置身于最古老的天际，底下是两国的士兵举起长枪奔向彼此。我重重的从天边坠落，激起朝天边的尘土四散。身体里有什么破裂开来。但这些加起来竟然都没有办法疼过我正被自己撕成一条条的心脏。

　　我站起来，冲向门口，打开门，却看见沈赋正站在门前，听见我开门的声音，猛地回过头。

　　“我喜欢你。这个理由能让你不去吗？”我在说的时候还很镇静，却在说完之后感觉到一阵头痛欲裂，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稀里糊涂的流在脸上，再到地面，根本看不见沈赋是什么表情。

　　沈赋却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轻快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了呢？还想着找什么理由——”他看见我流下来这么多眼泪，话语生生的打住，朝我走过来，把我一把抱住。

　　我问他：“你还去吗？”

　　“不去了。”他用他的外套把我整个裹起来，恨不得把我嵌在他的怀里，说。

　　过了很久再回望那天，我还是能感觉到脸灼烧的滚烫。回忆总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我也不能向你确保我向你讲述的这么多字里没有一句虚构。或许在写出这些的时候，我真心实意的在相信它们发生过。不仅发生过，还随着时间的累积而变得越发璀璨。

　　我哭了很久，眼泪一直是想忍都忍不住的流下。沈赋一句话都没说，有节奏的轻柔的拍打着我的背部。但这种沉默却让我更加的憎恨。在最后的时候，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恶狠狠的用他的大衣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把眼泪鼻涕全蹭到他价值不菲的外套上。

　　沈赋在我耳旁叹了口气，给我递了张纸巾，还是调笑的语气：“你要不照下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回过神来，坐回沙发上，不理睬他。

　　沈赋就作势要走，说：“又不理我？那我就去找她了？”

　　“你找啊！”我直接朝他喊起来，“不知道刚刚是谁站在门口半天没动。”讲着讲着自己擦擦脸，无意间瞥见落地镜中的自己，也被那副狼狈样子吓到，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明自己根本不想去见的，还在我这里摆出一副要走的架势。”

　　“你笑了就是不生气了。”他坐到我旁边，帮我把脸上还有的眼泪抹掉，“我因为你不去见别人，说不定我妈就又要烦我了，那你说到那时候怎么办？”

　　我嚷着：“你不去烦你妈就行了！人家谁还闲着没事干要来烦你啊！”

　　沈赋听到我的话乐不可支，直接把我搂进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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