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成江

　　“真的就只是传个题目答案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老师一脸怀疑，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扫了好几个来回。
　　陆知航是生怕江行开口说出点离谱的话，想都没想张嘴就来：“那题老师您讲完了我没听清我就让他写纸上给我了。”
　　说实话，陆知航这理由讲出来自己都觉得太扯了，从开学到现在多少节课有听他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老师也明显不太信，但看江行没否认，揉了揉眉心说：“江行先走。”
　　正好他走了自己就可以稳定发挥了。陆知航开始默默回忆那篇检讨书八百字，这玩意自从高一他从网上抄下来之后到现在都可以倒背如流了，估计老师听到那熟悉的开头就能烦得直接叫他停。

　　陆知航才刚准备完两句，突然听老师清了清嗓子说：“那个，上次你考试传纸条被叫到办公室，我刚好也在。”
　　意思是我犯了两次然后想给我罚狠点的？还是觉得我老带着那学霸找事？
　　陆知航想了会还是没怎么弄懂他这话，应付着回答：“……嗯。”

　　老师看他的反应，迟疑片刻才说：“老师也见过一些学生谈谈恋爱喜欢在课上传纸条聊天……”
　　陆知航心头浮起一股不详感，这怎么就搭了个学生谈恋爱的条件？这老师是没例子举还是遇到的都是小情侣？

　　于是老师马上就接上了下句：“我知道你对江行有好感，但怎么样也不能在课上做这些。”
　　我怎么就对他有好感了？？？原来之前这么质疑纸条不是答案就因为觉得是我在写信给江行求爱啊？
　　“我……”陆知航把后面的靠字硬生生咽回去，无奈地说：“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不喜欢他他不喜欢我，干净得跟白纸似的。您要是不信的话我能明天就找女朋友，人美心善有才华的那种。”

　　话音刚落，老师的眉头立马皱成一团，“还想找女朋友，不许早恋知不知道！校规给我好好背牢了，每个月就你进办公室进得最勤，还是跟学习扯不上半点儿关系的。”
　　“那玩意整整一本谁会背，考试又不考，背单词不比背这强？”
　　“你还会背单词？”老师说着才意识到话题偏了，怒上心头，“我让你不要早恋听到没有！”
　　“听到了，耳朵没聋。”
　　毕竟都说了一个多学期了，老师也知道对他这种左耳进右耳出的人没什么用，又随便讲了几句就让他走了。

　　今天轮到了值日，放学后陆知航就让另外三个先去食堂了。他以极快地速度扫完地上的垃圾后刚想走，没走出后门就被人叫住。
　　“陆知航，你还没值日！”
　　他看向绕到自己面前用拖把拦着他的女生，长相没什么印象。在教室里一天睡到底都是常态了，班里的人他也没几个认得出来的。
　　叫什么不知道，不过刚刚出去倒垃圾的时候在门口碰到过这个咋咋呼呼的女的吧？莫名其妙。

　　陆知航侧身躲过女生想拉他衣服的手，淡淡地说：“我已经扫了。”
　　女生不信，摆出一副很在理的样子指着地板，“你哪里扫了，你看看地上这么脏。”

　　陆知航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笑了下，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他下意识眯了眯眼，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是在找我事吗？”
　　女生被他的眼神吓得退了半步，才有些结巴地说：“我，我这是在跟你讲道理。”
　　“既然知道我名字，麻烦你去问问别人，他们应该会告诉你我这个人从来不讲道理，”陆知航瞥了眼拦在自己身前的拖把，突然又拉下脸，冷冷地说：“拿开。”

　　女生还是很怕他，一哆嗦就抽回了拖把，委屈地瘪着嘴喊：“你怎么欺负人啊！”
　　班里剩下的人不多，闻声齐刷刷地看向他们这儿，马上同组值日的男生就过来替人出头，一把拉过女生跟陆知航说：“你他妈还欺负女生？”
　　陆知航下意识咬了下后槽牙，说：“我动她哪了。”
　　男生“切”了声，说：“谁知道啊。”

　　“怎么还欺负女生啊。”“脾气真大，搞这么拽。”“小声点啊，待会儿听到了又要打人了。”
　　又有几个人围了过来，碎碎念吵得陆知航烦，这么一番折腾他的耐心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扭头就要走。
　　他才刚转身就被一下抓住手臂，“还想跑啊。”
　　陆知航直接用了狠劲甩掉他的手，整个人火气上来了，“要他妈你管？我值日了她说我没值有你什么事啊？你要是这么喜欢替别人出头……”

　　突然感受到肩上一沉，陆知航的话音戛然而止，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嗓音：“小喇叭，我在楼梯口就听到你声音了。”
　　对上陆知航转过头的一脸面无表情，江行才下意识一皱眉，收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正色问：“怎么了？”

　　其实陆知航不想把江行卷进这种事里，毕竟他才刚转来，没什么深交的朋友，跟班里的人关系别闹僵才好。
　　但江行刚跟自己搭了话，如果这时候又丢下他一个人也挺尴尬的，陆知航干脆一把拉过江行，没回头说：“走了，吃饭。”

　　耽误了这么会儿食堂是肯定没得吃了。陆知航走出楼就松了手，闷头自顾自一路走到了小卖部，听着身后平稳的脚步声也没停。
　　直到陆知航站在货架前挑东西，才注意到身边没人了。
　　走了？陆知航愣了下，才莫名有些失落地收回了眼神。
　　也是，又没让他跟着自己。

　　给这么一闹陆知航也没什么胃口，就随便拿了个奶酪馅的面包，去结账时掏手机一看才发现另外三个给自己发了不少消息，估计是在食堂里等了他好一会儿。
　　他想想就干脆在群里回了。
　　［陆知航：我去小卖部了。］

　　［张扬：我们还给你打了饭菜呢。］
　　［陆知航：抱歉抱歉。］
　　［张扬：没事，我都吃完了。］
　　［张扬：大拇指.jpg］

　　陆知航笑了下，刚一抬头就撞上面前的人带着点笑意的眼神。江行平和地问：“买完了？”
　　气温有些低，他说话间都在吐着白雾。

　　陆知航愣住了，“你，没走啊？”
　　江行疑惑了下，才笑了，跟他举了下手里的面包，缓缓说：“我买过了，感觉拿着进去不太好。”
　　陆知航是现在才看见他手里还有东西，激动得语速都快了，“你买过了？靠，那我还带着你过来？哎你怎么不说啊，你都买完了回教室的吧。”

　　江行垂下眼，把手里的面包递给他，“你帮我拿着，我进去买瓶奶，可以吗？”
　　陆知航赶紧接过了，“噢好。”

　　愧疚心总算得到了点弥补，陆知航拿着两个面包老实地等在小卖部门口，没一会儿脸上突然贴上了一阵温热。
　　陆知航回头，江行就伸手越过他拿过了自己的面包，顺便把手里的牛奶递给他，轻声说：“暖手。”
　　“哦哦。”陆知航接过了那瓶热牛奶揣进兜里，温度隔着玻璃从手心一路暖了上来。

　　江行问：“你去哪？”
　　陆知航说：“我回寝室。”
　　江行说：“那走吧。”

　　到了寝室门口，陆知航见江行还跟着他，问：“怎么了？”
　　江行张了张嘴，还是笑着说了句：“没事。”
　　陆知航没看出他的欲言又止，说：“那我进去了啊，这么冷你也赶紧回去吧。”

　　等门关上了，江行才又走回了教室。
　　晚上还有自习，已经有好些人吃完饭回教室了，他刚从后门走进去，就明显听出讨论声降了几度。
　　很多人在看他。江行不经意皱了下眉，还是做出若无其事地样子在位置坐下，撕开面包的包装吃了一口。

　　没一会儿就有人围过来了。一个女生问：“江行，你怎么是一个人回来啊？”
　　江行抬眼看她，“不能吗？”
　　女生说：“你刚刚不是和那个陆知航一起去吃饭吗？”
　　江行又皱了皱眉，盯着她，问：“所以？”

　　他这样漠然的眼神总让人有些害怕。女生一时说不上话，急得看周围的人。
　　有个男生赶紧出来接话，“江行你什么时候跟陆知航认识了啊？”
　　江行又低下头，“以前。”

　　“以前，在塘川啊？”
　　话音刚落男生旁边的人就用肩顶了下他，“你还敢说这事啊？”
　　江行才看向他们，“怎么了？”
　　一伙人顿时没声了，互相看看。反正见人不在场，男生就主动说了：“陆知航啊，之前高一下去过塘川，说是搬那读书去了，但暑假一过开学就又回来了，问了也不说。”

　　一有人开了个头，就也有人接上去说：“哪止不说，回来第一天就跟他同桌打了一架。”
　　“对对，课间本来就吵，谁知道他们怎么就掐起来了，打得可凶，反正最后人是被送医院躺了几个月，还转学了。”
　　又有个人插进来，讲得是眉飞色舞：“没人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都愣住了，差点就反应晚了。”

　　江行觉得他那表现力不当说书的真是可惜了，但还是问：“什么晚了？”
　　“要不是我们拦着，他啊，”那人朝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差点就把人从楼上扔下去了。”
　　江行一怔，这才明白那天小卖部隔着货架听到的话是什么意思。

　　讲的人“啧”了两声，“虽说是二楼，这掉了也不好说有多危险，但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这之后就没人敢惹他了，他脾气也跟变了个人似的，谁愿意和一个怪物玩，这要什么时候自己也被丢下去都不知道。”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哎他不是单亲家庭嘛，他爸不要他了，就一直跟他妈住一起的，听说那次去塘川是有什么亲戚在那肯收留他们，这么快回来估计就在那出了什么事。”
　　有人用嫌弃的语气说：“指不定是给人赶回来的呢，脾气这么差。而且我妈说啊，毕竟是去了市里的人，他们回来之后还想问问的，但都没怎么见到他妈了，觉得面子挂不住不敢出来吧。”

　　那人看向江行，“诶，江行你知道什么吗？”
　　江行摇摇头，“我不知道，以后不要再说这些事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尴尬地笑笑就各自散了。

　　江行叹了口气，低头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
　　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手机上的锁屏消息。
　　［陆知航：我操！你的牛奶怎么给我带回去了！］
　　［陆知航：等着啊。］
　　［陆知航：你不在寝室？回教室了吗？］

　　是七分钟前的消息。
　　江行起身，赶紧解锁了回他：［不用带给我了，给你了。］

　　没一会儿陆知航就回了他：［回的这么慢，我都喝完了。］
　　江行看了会儿这条消息，才慢慢打出一个字：［好。］

　　江行又关了手机，他站在后门的拐角，垂眼看向那个背对着他坐在下方楼梯的背影。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在一瞬间痛苦地绞成一团，又泛着难言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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