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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曾二娘早就将稻谷和量具准备好了,十六叔跟另外几个稳重的族人一起帮忙称量。
一千斤豆子很快就换好了,堆在屋檐下,晚一点要搓洗干净泡起来。
开春后天气冷,天黑得也早,等豆子清洗好泡在大瓮里,天已经黑透了。
挂念着泡着的豆子,曾二娘半夜起来搅了几次,唯恐豆子泡发得不均匀。
要不怎么说打豆腐苦呢!除了全程都是力气活,晚上还睡不好。
鸡叫了第一遍,曾二娘就起来了,用手捏了颗豆子,手指轻轻一捻,豆子能轻松被捻碎了。
泡好的豆子还要淘洗,要将泡得松软的豆皮尽量搓掉。
天气刚刚露出一线亮光,村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家里有石臼的,都要将石臼搬到曾二娘家院前的晒谷场上。
因为擂豆浆是重体力活,同时还需要多人协作,再加上曾二娘怕族人偷拿豆子,所以,昨日已经说好,石臼都搬到曾二娘家来。
谢祺一并教学,统一指挥,村里人一起协同劳作。
男人和壮实的女人轮流上手捶打泡发好的豆子,手脚麻利的女吖添豆子、搅拌、勺豆浆。
族长和几个族老守在旁边,看谁将豆浆打得溅了出来,就骂几句,看谁躲懒,就上去扇一巴掌。
谢祺装着没看见,忍着笑在其中来回巡视,审核他们的豆浆打得是否合格。
族长的儿子和大孙子、胡矮子,负责将打好的豆浆提到曾二娘家的院子里。
院子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后院里曾二娘、族长家的大儿媳妇、胡柳家的,一人守一口大瓮,看火搅浆揭豆油,一人完成全流程。
曾经晾晒柿饼的竹架都搬到院子里来了,铺陈满了前后院子。
工具不合手,又不能用太大力,会将豆子和水击打出石臼,大部分时候只能用木椎研磨。
亏的是刚开春,地里还没什么活,村里人基本上都闲着。
就这样,除了中途轮流回去吃了口饭,从天刚亮一直打到太阳落山,才将将打完泡好的豆子。
打豆浆的人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在后院站着挑了一天豆油的人,也累得腰酸腿痛。
谢祺张罗着将熬完豆油的豆渣和豆浆,各家各户都分了一些,回去加点米菜一煮,就是农人不错的一餐。
谢祺刚开始里外巡视,见里外都井井有条,大家做得都很顺手,就开始躲懒了。
曾二娘要揭豆油,谢祺就将夕食准备好。
也是豆渣汤饭,但内容物就比其他人家丰盛多了。
芋头和米饭蒸熟,倒进豆渣汤里一起煮开,起锅加一把煎香的腊肉细丁和葱粒,曾二娘连吃两大碗。
因着村里男男女女齐上阵,忙活了一天,也才打了不到百斤的豆子,尽管很不满意,但族长也知道这就是极限了。
但石磨能快多少呢?
被问到的谢祺,点着头想了半天:“一台石磨估计一天也磨不了多少豆子,可能也就一二十斤吧!但好处是节省人力呀!而且豆子磨得更细,一斤豆子出的福竹可能多一点。”
族长听了有些失望。
胡矮子也接了些单子回来,没有江口大营那么多,只有不到百斤。
接过八百斤的大单,族长已经有点看不上几十斤的小单了,但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完全相信,后面胡矮子会拿回更多的订单。
那一口石头磨子一天才出十斤八斤的福竹,哪里够卖呀!
但再添置一口石磨,村里又出不起。
一口石磨要价两石稻米,这还得是石匠家里刚好有石料,要是还要去山里现开石头,时间长不说,价钱还更贵。
后面几日,村民虽然更累,但因为越做越熟,每日还是能磨一百斤豆子。
做了两天,他们的热情劲也减了些,开始理智回笼,不再大半村的人一起出动了。
他们自发将一天分成了三班,卯时到朝食是一班,朝食到未时中是一班,最后一班就直接做到天黑。
刚开始谢祺还担心他们,为了谁做少了、做坏了扯皮吵架。
没想到他们自己协调得很好,每天高高兴兴来,再精疲力竭地回去。
每班打豆浆的有二十二人,加上帮忙打杂的女吖和半大小子,自发来凑热闹顺便督工的老人,每班人数都接近五十人。
每天大半个村子的人,在曾二娘家门口干活,热闹得跟集市一样。
熬煮豆浆加上揭豆油,因为算是福竹制作的核心机密,就一直是曾二娘、十六叔家的、胡柳家的这三个女人做。
好在她们渐渐做熟了,没有开始那么紧张,等豆油凝固的空档,还能坐下来缝补下衣裳。
曾二娘家放货的厢房,渐渐被装福竹的竹筐放满。胡矮子除了前两日帮手提豆浆,后面的时间,还是去各地接单。
有了江口大营将官八百斤的大单做背书,后面他接单要更顺利些。
无他,各地货郎和商贩,刚开始都觉得福竹虽好,但太贵了,担心卖不掉。
但既然江口大营的贵人们喜欢,愿意为了口腹之欲挥洒钱粮,那他们也就不太担心没人买了。
等到村里人好不容易将一千斤豆子磨完了,胡矮子订单已经接了三百多斤。
谢祺这会儿说啥,也不愿意再让村里人继续用石臼研磨豆浆了。
村里人都快累瘫了。谢祺一说先停工几日,几乎个个都欢呼着,收拾自家的物件就要搬回去。
又不是农忙,村里人不会吃得太饱,每日做的活却不比农忙时少多少,这样坚持十天已经是极限了。
再说,每天家里家外被上百号人包围着,谢祺也被炒得脑袋疼。
族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已经松懈下来的村民,无奈地只得同意先停工。
这段时间,他每日天没亮就前去督工,有时也上前去换把手,也是一天忙到晚,一点都没觉得累。
“年轻人就是吃不得苦,真是一辈不如一辈。。。。”
谢祺不理族长嘀咕,她准备带队去江口大营送福竹,更重要的是收货款。
族长和村里人这才惊觉,对哦!对方还没给钱呢!这万一他们要反悔不要了?或者对福竹不满意了?或者就是不给钱呢?
贵人权大势大的,他们还能要贵人的强?
原先还有些嫉妒曾二娘的人家,这会也暗自庆幸,亏得将自家的稻谷换回来了。
他们转转手,就能换回更多的豆子,一点风险也没有。
对于村里人这些担忧,谢祺完全不带怕的。
她早发现了,古人都要脸,不要脸的极少,就算不要脸也得是私下不要脸,敢公开不要脸的,那是不打算混了。
再说有郭练罩着,她不信那些吃郭家饭的人敢不给钱。
对于郭练的为人,谢祺深信不疑。
因为福竹实在是贵,为了让购买的人觉得物有所值,这一旬的工夫,有手艺的人没日没夜地做藤盒。
亏得是去年为了卖柿饼,村里会做藤编的人家,已经提前储备了很多藤条。
这段时间,村里人一部分打豆浆,还有些就在家埋头做藤盒。
藤盒长方形,小的能装下五斤福竹,大的能装十斤。
用洗刷干净的箬竹叶垫底,再将八到十根一束的福竹用箬竹叶拦腰一束,最后拿细麻绳打个蝴蝶结绑紧,一捆捆的摆进藤盒,看上去还挺赏心悦目。
因着运送的货物多,且十分昂贵,回来还要运钱粮,最后一商量,村里的壮丁几乎全部出动了。
四五十人的队伍打着火把摸黑出发。
谢祺等人先行一步,到江口大营通知买家收验货。
上次来送信的刘三郎热情的接她进营,十六叔等人还是在门口等信。
这次,谢祺没有被带到郭练的营房,反而是被带到郭华面前。
郭华三四十岁的样子,体形魁梧,面容跟郭练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更威武严肃些。
谢祺今日穿着短衫,头发像成年男子般束着发髻,她学着郭练的样子,给郭华行礼。
一开始,郭华还以为谢祺是个娇娇弱弱的世家小娘子,没想到装束得如此简朴,不由得看了侄儿一眼。
郭练不作声,谢祺每次来看他,都是如此打扮,问就是这样赶路方便。
谢祺行完礼后,看郭华上下打量自己,也不说话,就朝郭华嫣然一笑。
郭华暗道:这小女子倒是大胆。
“你就是谢祺?你可是陈留谢氏的后人?”
谢祺愣了一下:“回禀将军,阿祺不知,只隐约有点印象,家中长辈曾经说起,与陈留谢氏有些渊源,但是否为谢氏后人,唯实不知。”
这点谢祺没有撒谎。
她老爹最爱吹嘘他老谢家,是谢晋的直系后人,侯景之乱时逃亡到陇西,之后就定居在西北了。
他老爹信誓旦旦,说有厚厚的族谱为证。
但谢祺的爷爷说,这是谢氏祖先牵强附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厚厚一本的族谱,也是八十年代末,家里的几个老人请人整理出来的。
除了谢晋,还有一些历史上的谢氏名人,也被编进了族谱。
谢祺的爷爷是军人出身,后面在核电场工作,是个性子非常严谨板正的人。
他说话可比佛系的谢爹靠谱多了。
但是这会儿,要是不往谢氏身上拉点关系,怎么解释她做出来的这些东西呀!
问就是家传。
谁家的家传?
自己想去。
郭华又问谢祺几岁,怎么流落到了乡野,这套话谢祺已经说了好几次,说得非常顺溜。
“我曾家嬢嬢将我从河里救起来,那会我都快被泡腐了,被救醒后,来历过往就记不清楚了,有些事有人提一下,还能想起一点,没人提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郭华年轻时四处游历,也曾像听传奇志怪般,听说过失魂症,没想到现在就被他遇到了一个。
他拿出谢祺写的食谱问道:“这食谱可是你写的?”
这真是谢祺写的,她大方应是。
“文理倒是通的,就是过于直白啰嗦,还有你这字要好好练,不可辜负了你父母对你的期望。“
这是正经良言,谢祺连忙答应。
之后郭华又问了几句她现在的营生,和胡家台子的情况。
谢祺都如实答了。
郭华见谢祺虽然礼仪有些疏忽,但言辞问答井井有条,从容镇静又不失小儿的活泼。
他就对谢祺有几分喜欢,道:”以后有什么事,可让人往军中送信,往江陵送信也可,阿练,将你阿兄的地址给她。”
谢祺大喜,这不是说以后他罩着自己的意思嘛!看来自己还真是人见人爱呀!
她这下庆幸自己早有准备,行礼道谢后,投桃报李,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恭敬地呈给郭华。
郭华亲手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得失笑。
纸上赫然是福竹的具体制作方法。真没想到,这样的人间美味,竟然是豆子煮出来的。
他心里越发确定谢祺是陈留谢氏之后,只有那些流传几百年,曾经最显赫的家族,才能在几近灭族后,仍有余晖照拂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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