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花期

　　沈墨搬进这所带小院的旧公寓，主要是看中了院里那棵高大的、据说叫“蓝桉”的树。房东说，这树有个怪脾气，“此树身旁，只留飞鸟，不留草木”。

　　果然，树下干净得连根杂草都没有。

　　他对门的邻居，是个叫江泽的男人，气质清冷，像这棵蓝桉树。他养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偶尔会跑到沈墨的院子里，高傲地巡视一圈，然后跃上蓝桉的枝干，慵懒地趴着。沈墨试着在树下种过薄荷、鸢尾，甚至顽强的酢浆草，无一例外，全都迅速枯萎。

　　就像他试图靠近江泽一样。他送去新烤的饼干，江泽礼貌道谢，却从不同样分享什么；他邀请对方周末一起去市集，江泽总是淡淡地以“有约”推脱。他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沈墨有些气馁，却也激起了性子。他偏要看看，有什么能在这棵“霸道”的树下生存。

　　直到那个周末的清晨，他被一阵细弱的猫叫声吵醒。推开窗，看见江泽蹲在蓝桉树下，背影显得异常紧绷。他的那只白猫，正焦躁地围着树打转，望着树上。

　　沈墨顺着望去，心里一紧——树冠高处，一只明显刚出生没多久、瘦骨嶙峋的橘色小奶猫，正颤巍巍地抓着一根细枝，吓得不敢动弹。

　　江泽尝试爬树，但他显然不擅长，动作笨拙，树皮蹭脏了他总是熨帖平整的衬衫。白猫在下面叫得更加凄厉。

　　沈墨没有犹豫，立刻转身出门。他小时候是爬树能手。他利索地翻过矮栅栏，在江泽惊讶的目光中，拍了拍树干，“我来。”

　　他手脚并用，灵活得像只猴子，很快接近了那只小奶猫。他放缓动作，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安抚着，慢慢伸出手，将那个瑟瑟发抖的小东西拢进掌心，然后稳稳地揣进怀里，小心地爬了下来。

　　他把小猫递给眼眶有些发红的江泽。江泽接过小猫，手指微微颤抖，那层冰冷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低声道谢，声音喑哑。

　　“举手之劳。”沈墨笑了笑，目光落在蓝桉树下那片“不毛之地”，“这树可真霸道。”

　　江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蓝桉的霸道，是为了保护自己。它的树叶和根系会释放物质，抑制其他植物生长，减少竞争。它只是……习惯了孤独，害怕被伤害。”

　　沈墨心头一震，看向江泽。他忽然明白，江泽那生人勿近的气场，或许也是一种类似的自我保护。

　　第二天，沈墨在蓝桉树下，发现了一盆精心栽培的、开得正盛的红色山茶花。花盆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江泽挺拔的字迹：

　　“查阅资料，山茶是极少数能与蓝桉共生并抑制其毒性的植物之一。谢谢你和那只小猫。”

　　沈墨看着那盆在蓝桉树下依旧娇艳的山茶，又抬头看了看江泽紧闭的房门，第一次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原来，不是不留草木，只是没遇到那株独一无二、能破开所有壁垒的“山茶”。

　　隔阂，在那一刻，开始冰雪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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