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深

　　定下策略，两人不再耽搁。陈叔被唤入室内，他虽不言不语，眼神却透着一股经年累月磨砺出的精干。江临深将寻找南疆蛊师下落的任务交予他，只描述了那老者的形貌特征与可能携带的奇异腥甜气息，并未多言其他。陈叔领命，并无多问，只躬身道：“小人明白，这便去安排人手，从西市胡商聚集处和几家隐秘的药铺查起。”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行动如风。

　　陆昭野则借了纸笔，沉吟片刻，以左手执笔，变换笔迹，写下数封内容相似、措辞隐晦的短笺。信中并未直言端贵妃与南疆勾结，只影影绰绰提及“凤驾与南薰异香”、“西苑竹影诡秘”、“傀儡夜行”等语，足以引人遐思，却又抓不住切实把柄。他将短笺交予江临深过目。

　　江临深览毕，眼中掠过一丝赞许：“如此甚好。虚虚实实，最能搅动人心。”他取过其中一封，指尖在“傀儡”二字上轻轻一点，“此物知晓者甚少，能看懂的自然会懂。”他唤来另一名信得过的护卫，低声吩咐其将短笺设法送至几位素来耿直、且与许家不睦的御史及清流官员府邸，务必小心，不可暴露来源。

　　安排妥当，屋内复又剩下二人。疗伤之事，急不得，需按时用药，静心调息。陆昭野将陈叔新熬好的汤药端给江临深，看着他眉头微蹙却依旧一口饮尽，便自行于一旁盘坐，继续运功恢复内力。他知道，接下来的行动，需要他们二人都保持在最佳状态。

　　沉寂两日的小院，因着这两条线的悄然铺开，仿佛一架精密的器械开始无声运转。

　　至傍晚时分，陈叔去而复返，带来了消息。
　　“公子，陆公子，”他声音压得极低，“有眉目了。西市‘百草堂’的伙计提及，前两日确有一形容枯槁、气息阴冷的老者前去购买过几味稀有的南疆药材，其中便有配制‘牵机’毒所需的辅料之一。据其形容，与公子所言颇为相似。那老者出手阔绰，但行踪谨慎，未留住处。不过，我们的人顺着线索，在城南靠近码头的一片杂乱租赁区，发现了一处可疑院落，时常在深夜飘出类似熬炼草药的古怪气味，且偶有身形迅捷、不似常人的黑影出入，守卫似乎颇为森严。”

　　城南码头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确实是藏匿的绝佳地点。
　　“可曾惊动？”江临深问。
　　“未曾，只是远远观察。”
　　陆昭野与江临深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锐光。找到了！

　　“准备一下，”江临深对陈叔道，“入夜后，我与陆公子亲自去探一探。”
　　“公子，您的伤……”陈叔面露忧色。
　　“无妨，不动手即可。”江临深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夜色如期降临，如同一块巨大的墨色绒布，笼罩了帝都。城南码头区灯火零星，空气中混杂着河水腥气、货物霉味与各种廉价吃食的味道。陆昭野与江临深皆换上深色夜行衣，以黑布蒙面，在陈叔指引下，悄无声息地接近那片租赁区。

　　他们隐匿在一处堆放废弃木料的阴影里，望向数十步外那座独立的、带着个小院的旧屋。院子围墙不高，但院门紧闭，屋内没有灯火，一片死寂，唯有那若有若无的、带着腥甜的古怪药味，在夜风中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证实着陈叔的情报。

　　观察良久，不见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有些不对劲。”陆昭野低语，眉头微蹙。太过安静了，安静得仿佛一座空宅，但那药味却又真实存在。
　　江临深目光锐利地扫过院落每一个角落，忽然，他眼神一凝，指了指院墙根下几处看似随意散落的、颜色略深于周围泥土的痕迹：“你看那里。”

　　陆昭野顺着他所指望去，借着远处码头微弱的反光，依稀辨认出那似乎是某种……粉末，颜色暗红。
　　“是驱虫的药粉，但里面掺了别的东西，”江临深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极淡的毒腥气，碰触或吸入过量，会致人麻痹。他们在院外也布了防。”

　　果然戒备森严！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轻响，那旧屋的侧门竟从里面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一个矮小的身影闪了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向院子一角，似乎在检查那些药粉。

　　借着那人手中提着的、被刻意遮掩得只透出微光的灯笼，陆昭野与江临深看得分明——正是那日竹林中的南疆老者！
　　他果然藏身于此！

　　老者检查完药粉，并未立刻回屋，而是站在院中，仰头望了望被乌云半掩的月亮，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焦躁与不甘，转身又回到了屋内，侧门再次无声合拢。

　　机会！
　　陆昭野与江临深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了目标在此，且似乎在进行某种需要特定时机的行动，这无疑是潜入探查、甚至获取证据的良机！

　　夜色深沉，危机与机遇并存。两人的身影，如同融入了黑暗的猎食者，开始向着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旧屋，缓缓靠近。

　　（第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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