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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凯旋宴的喧嚣与试探,随着宫灯次第熄灭而渐渐沉淀。百官勋贵们带着各自的心思散去,皇宫重归寂静,唯有东宫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萧璟已卸去沉重的甲胄,换上了一身墨色常服,更显得身姿修挺,面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明明灭灭,带着几分征战归来的疲惫,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沉静。
他指尖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听着青墨低声禀报他离京及归来这段时日,京城各方势力的细微动向,尤其是几位皇子及其党羽的异动。
“……三皇子近日与吏部侍郎、光禄寺卿往来密切;五皇子则似乎对工部河渠修缮一事颇为上心,频频召见相关官员。安郡王虽闭门思过,但其长子近日却与几位御林军中的中层将领有过私下接触。”青墨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萧璟听完,未置一词,只端起手边的清茶呷了一口,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个熟悉的紫檀木盒上。盒盖开着,里面整齐地放着他与沈知微往来所有的信笺,以及那方绣着墨兰的帕子。
“她近日如何?”他忽然开口,声音比谈及朝政时柔和了些许。
青墨立刻会意,回道:“沈小姐一切安好。只是……京中流言再起时,沈小姐并未坐视,通过林侍郎小姐等闺中密友,以及沈家在一些茶楼书坊的关联,暗中引导了舆论,效果颇著。”
萧璟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能想象到,那个看似娇柔的少女,是如何在深闺之中,冷静地运筹帷幄,调动她所能动用的一切资源,为他构筑了一道无形的舆论防线。这份心智与魄力,远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还有,”青墨迟疑了一下,补充道,“属下探得,沈小姐在殿下离京期间,似乎……动用了沈尚书在云州的一些暗线,传递过消息。”
萧璟眸光一凝,抬眼看向青墨:“仔细说。”
青墨便将沈知微如何通过车马行等渠道,搜集云州市井异常,并分析推断出内奸与细作动向的事情,简明扼要地禀报了一遍。
书房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萧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早知道她聪慧,却不知她敏锐至此,果决至此。那份关于商队、粗布衣物和药材的密信,原来并非偶然所得,而是她主动出击、精心织网的结果。
若无她那封及时且精准的密信,云州之局,恐怕真要陷入极大的被动,甚至……不堪设想。
一种后怕与庆幸交织的情绪,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骄傲与动容,在他心中汹涌澎湃。他的小蝴蝶,何止是扇动了翅膀,她几乎是以一己之力,为他撬动了整个云州危局的关键支点。
“备车。”萧璟忽然站起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青墨一愣:“殿下,此刻宫门已落钥……”
“孤知道。”萧璟打断他,目光锐利,“去尚书府。”
尚书府,沈知微的院落。
夜色已深,沈知微却并未入睡。她坐在窗边,就着一盏孤灯,翻看着父亲书房里一些关于北境地理与部落变迁的杂书。萧璟今日在宴席上那句“以北境未定,国事为重”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她知道,这绝非推脱之词,而是他真正的考量。北境,乃至整个朝堂,仍有太多隐患。
忽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跳。这个信号……是东宫独有的。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书卷,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棂。
月光如水,倾泻而入,映出窗外那个长身玉立的玄色身影。萧璟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夜风拂动他墨色的衣袂,面容在清辉下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沈知微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拢了拢微敞的衣襟:“殿下……您怎么……”她万没想到,他会在宫宴结束后的深夜,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窗外。
“孤来看看你。”萧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夜风的微凉,却又仿佛蕴藏着滚烫的温度,“看看那个在孤身后,运筹帷幄、稳定京华的……沈小姐。”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太过深邃,仿佛能穿透她的衣衫,看进她的心底。沈知微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心跳如擂鼓。她垂下眼眸,避开他那过于灼人的视线,低声道:“殿下言重了,臣女……并未做什么。”
“未做什么?”萧璟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近得沈知微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杂着一丝淡淡的、来自边塞风尘的味道。“云州密信,京中舆论,还有……”他的目光扫过她屋内书案上摊开的北境杂书,“……此刻的挑灯夜读。沈知微,你还想瞒孤到几时?”
他连名带姓地唤她,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沈知微攥紧了袖口,知道再也无法否认。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臣女只是……做了觉得该做、能做的事情。殿下在前方浴血,臣女……不忍坐视。”
“不忍坐视……”萧璟重复着这四个字,眸色更深。他看着她因紧张而微微颤动的长睫,看着她强装镇定却掩不住绯红的脸颊,心中那汹涌的情绪几乎要破闸而出。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碰触她,而是递过了一样东西。
沈知微低头看去,赫然是那方她绣了墨兰、之后托人送还给他的素帕。
“这帕子,孤一直带着。”萧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上,“在云州城头,看着突厥骑兵冲来时;在肃清内奸,面对张启明狡辩时;甚至在今日凯旋宴上,应对那些明枪暗箭时……它都在。”
沈知微怔怔地看着那方帕子,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它,心头巨震,鼻尖莫名有些发酸。
“沈知微,”萧璟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郑重的、近乎誓言般的意味,“你的‘不忍坐视’,你的运筹帷幄,你的兰心蕙质……孤都看到了,也记下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她的眼眸:“今日宴上,孤拒了婚事,并非不愿,亦非不念。而是孤深知,眼下绝非良机。孤要给你的,绝非仅仅是太子妃的虚名,而是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一个真正安稳的将来,一个足以匹配你才智与心性的位置。”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沈知微的耳边。她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毫不掩饰、充满了野心、决心与……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情愫的眸子里。
他这是在……向她许诺未来?
“这条路,布满荆棘,危机四伏。”萧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孤希望,你能与孤,并肩同行。”
不是询问,不是祈求,而是一种认定,一种邀约。
夜风拂过,带来琼枝叶片轻微的沙沙声。沈知微看着眼前这个在月光下向她坦诚野心的男人,看着他手中那方承载了太多无声言语的帕子,心中所有的犹豫、不安、彷徨,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萧璟几乎以为她会拒绝。
然后,她缓缓地、极其郑重地,伸出手,没有去接那帕子,而是轻轻地、用指尖,碰触了一下他握着帕子的手背。
指尖冰凉,触之即离。
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萧璟浑身几不可察地一震,眸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沈知微抬起眼眸,迎上他的视线,唇边缓缓漾开一抹极浅、却无比清晰的弧度,声音轻而坚定:“好。”
没有多余的字眼,只有一个“好”字。
却胜过千言万语。
萧璟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镌刻进灵魂深处。良久,他也缓缓笑了,那笑容不再冰冷,不再带着算计,而是如同冰雪消融,春水初生,带着难以言喻的愉悦与释然。
他将那方帕子,重新收回怀中,贴身放好。
“等孤。”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浓稠的夜色,如来时一般。
沈知微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那微凉的触感仿佛还在。窗外,月华如水,万籁俱寂,唯有她的心湖,波澜壮阔,再难平静。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彻底与这个叫萧璟的男人,绑定在一起。前路是滔天权谋,是血雨腥风,但,亦是他们共同选择的、并肩而战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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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筹帷幄、稳定京华的沈小姐
我们微微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女主,但是只凭她一己之力就能撼动整个云州危局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