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日月星——玄月融焰（上部）

　　五月的热气越来越闷，压得教室天花板都往下沉。天光昏沉沉的，陈默的白衬衫好像也失去了亮泽。

　　他正被沈胖子按在讲台边，两人胳膊拧着较劲，白衬衫的领口被扯得敞着。沈胖子压着他的肩膀笑：“哎陈默，你以前在中和中学的那个校花婷婷，是不是真的特别漂亮？”陈默挣了下，手在沈胖子胳膊上拍得有点重，衬衫领口被扯得更敞，喉结动了动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亮半度：“那当然，比咱们班谁都漂亮。”他眼角余光飞快扫过讲台前面，正好撞见林夏垂着的发顶。沈胖子“哟”了一声：“你喜欢人家？”陈默回答的很干脆：“喜欢啊，怎么不喜欢。”

　　林夏坐在座位上，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杆。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落在摊开的课本上，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去。讲台那边的声音像破喇叭似的又尖又炸，直往耳朵里撞。陈默说“比咱们班谁都漂亮”时，她心里忽然窜起一点涩涩的酸——那个叫婷婷的女生，到底长什么样？真的比江炽妍、陈琳还要好看？头发一定又黑又顺，笑起来有酒窝，大方又亮眼。原来对真正喜欢的人，他是能大方承认的。之前还觉得陈默是不是喜欢自己，现在想来，他喜欢的是婷婷那样的漂亮女孩，怎么会是平凡又普通的自己。看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这念头一冒出来，心里那点酸就沉下去了，变成空落落的疼。

　　林夏盯着“二次函数图像”那行字，看了足有半分钟，才发现目光早偏了——正落在陈默的后背上。他今天穿的是那件尤文图斯的斑马纹球衣，后背处有块浅淡的汗渍，该是刚打球留下的。林夏狠狠捏了下右手臂，心里冒出个声音：别再看了，他喜欢漂亮女孩。可此刻见他坐在自己前面，她的目光还是像被粘住似的，挪不开。哎，怎么就管不住这眼睛呢。

　　没过几天班上就开始传出他和张小梅的暧昧。怎么会是张小梅？他不是喜欢漂亮女孩吗？那个女生总穿洗得发白的衬衣，短头发，笑起来嘴角会歪一下，不算漂亮，甚至比自己还普通。林夏不相信是真的。

　　直到那天中午的太阳把走廊晒得发白，林夏抱着书往教室里走，刚到教室就被一阵哄笑撞了满怀。是后排传来的，比蝉鸣还吵。她下意识往里瞥了一眼，然后脚步就顿住了。张小梅坐在陈默腿上，背靠着他的胸口，陈默的手搭在她腰上，正低头跟她说话。张小梅仰起脸笑，嘴角歪着的弧度看得清清楚楚，头发蹭过陈默的下巴，他居然没躲。周围的人还在喊“陈默你行不行啊”，陈默笑着骂“滚”，声音里却没半分火气，张小梅往他怀里缩了缩，笑声像碎珠子似的滚出来。

　　是真的。这个念头像根针，“啪”地扎在她太阳穴上。之前听见传闻时那些“不可能”“是不是弄错了”，此刻全被这画面碾碎了！怎么会是这样的？他明明该是站在球场中央、白衬衫被风吹起来时，连汗渍都透着清爽的样子；是被沈胖子问起婷婷时，声音亮半度却藏着点认真的样子。不是现在这样，任由一个女生坐在腿上，在满教室的哄笑里，做这么亲昵的动作。林夏觉得喉咙发紧，像被中午的热气堵住了。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这就是陈默吗？他怎么能这样？

　　以前总觉得他亮闪闪的，他是她心里最亮眼的少年。可现在这束光突然歪了，照在乱糟糟的哄笑里，照在他搭在别人腰上的手上，连带着她心里那点小心翼翼的喜欢，都变得灰蒙蒙的。

　　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比知道他喜欢婷婷时更疼。那次是酸，这次是空。好像心里那座漂亮的高塔，撞得从地基开始裂了缝。她没动，就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的一切，指尖冰凉凉的。片刻后，她才迈开步子，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轻轻拉开椅子坐下。走廊里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像要钻进脑子里。原来有些崩塌，比不被喜欢疼多了。

　　又是某天下午的阳光斜斜切过教室，后排男生的起哄声突然炸起来。“陈默！问你呢，张小梅和江炽妍，你到底喜欢哪个？”

　　林夏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没抬头。眼角余光里，陈默慢慢抬起头。先往左后瞥，张小梅正趴在桌上笑，他目光刚碰到就慌慌移开眼；再往右后看，江炽妍的蝴蝶结在肩头晃，他睫毛颤颤像被阳光刺到似的眯了眯眼。“我两个都喜欢。”声音比平时亮半度，说完他飞快地往后方瞥了一眼——林夏正好垂着眼，没撞上他的目光，他耳朵尖有些微红。

　　林夏还是低着头，用橡皮蹭那道错题。橡皮在纸上磨出沙沙声，留下一片模糊的白。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酸，也不空，就像刚跑完八百米，喉咙里还堵着气，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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