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格

　　第十八章：疑云·熟悉的风格

　　七天后，季辰抵达了“遗忘之境”——一个连时空地图上都只有模糊标记的碎片。这里的物理法则极不稳定，重力场时强时弱，空气中漂浮着破碎的建筑物残骸，如同某个神明随手丢弃的玩具。

　　选择这里作为藏身点是因为它的不可预测性。议会难以在此建立有效监控，就连陆时砚也不可能精确计算这个碎片的变化规律。

　　季辰在一座倒悬的塔楼中建立了临时据点。塔身斜插入一片凝固的海洋中，海水像巨大的蓝色琥珀，包裹着各种奇异的海洋生物。从塔顶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整个碎片光怪陆离的景象：漂浮的山脉、逆流的瀑布、还有永远停留在黄昏时刻的天空。

　　他需要这段时间来思考，来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取出那包太妃糖，他小心地拆开一颗。甜味在口中弥漫的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不是关于背叛和痛苦的记忆，而是更早的、被他刻意遗忘的温暖片段。

　　他想起自己刚进入执法官训练营的时候，那个总是冷着脸的教官。陆时砚那时已经是首席执法官，亲自指导最优秀的学员。季辰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陆时砚时的震撼——那个人仿佛是用冰雕刻而成的，连呼吸都带着寒意。

　　但就是这样一个冰冷的人，会在训练结束后默默留下能量饮料，会在季辰受伤时第一个发现，会在深夜的训练场上耐心纠正他的每一个动作。

　　“感情用事是执法官最大的弱点。”陆时砚曾经这样告诫他。

　　“但如果连感情都没有，我们和机器有什么区别？”年轻的季辰反问。

　　陆时砚当时没有回答，只是用那种深不可测的眼神看着他。

　　现在想来，或许那时的陆时砚就已经在秩序与人性之间挣扎。

　　季辰摇摇头，甩开这些思绪。他不能因为过去的温情而忘记现实的残酷。陆时砚的转变来得太突然，太完美，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一个在秩序局体制内浸淫多年的人，真的能如此彻底地转变立场吗？

　　他开始系统地分析近期发生的所有“巧合”和“援助”。

　　首先，时机总是恰到好处。无论是物资补给还是情报提供，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刻出现，不早不晚。

　　其次，精准度惊人。那些医疗用品完全针对他的伤势，营养剂是他偏好的口味，甚至连装备维护工具都是他使用的型号。

　　最重要的是风格——那种冷静、高效、不留痕迹的操作方式，与陆时砚一贯的风格如出一辙。

　　季辰打开便携终端，调出最近收到的几条情报。他仔细研究着其中的模式和细节，试图找出可能的破绽。

　　情报的加密方式使用的是秩序局最高级别的协议，但其中夹杂着一些微小的个人化修改——比如某个特定算法的偏好，某个数据结构的处理方式。这些都是陆时砚的习惯。

　　更明显的是情报的分析角度。每条情报都附带着简洁的风险评估和行动建议，那种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分析方式，正是陆时砚的思维特点。

　　“如果这是陷阱，也太明显了。”季辰喃喃自语。

　　但正因为如此明显，反而让人怀疑。以陆时砚的智商，如果真的在策划什么阴谋，不可能留下这么多个人痕迹。

　　除非...他是故意的？

　　这个想法让季辰感到一阵不安。如果陆时砚是故意留下这些痕迹，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还是某种更复杂的计划？

　　他需要更多证据。

　　季辰决定进行一次测试。他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时空节点，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然后观察反应。

　　按照计划，他在一个中立贸易站短暂现身，使用了一个容易被追踪的假身份。如果陆时砚真的在监视他，一定会发现这个明显的“错误”。

　　结果出乎意料。

　　在他现身后的两小时内，秩序局的巡逻队确实收到了相关情报，但就在他们准备出动时，一道来自总部的命令突然叫停了行动。理由是该区域出现“时空乱流”，不适合执行任务。

　　季辰通过黑客手段截获了命令的副本，发现签发人正是陆时砚。

　　更巧妙的是，陆时砚还在命令中附加了一条建议：将该区域的监控资源调往另一个方向——正好是季辰计划中的撤离路线。

　　这不是简单的保护，而是精密的战术配合。陆时砚不仅在保护他，还在暗中协助他的行动。

　　季辰感到一阵困惑。这种程度的配合需要极高的信任和默契，而他们之间早已不存在这种东西。

　　除非...

　　一个他不敢细想的可能性浮现在脑海中。

　　返回倒悬塔楼的路上，季辰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就在他即将抵达藏身点时，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

　　有人来过这里。

　　不是议会的人——他们的风格更加粗暴。这个闯入者极其谨慎，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但季辰对这座塔楼的熟悉让他察觉到了微小的变化。

　　几不可见的脚印，空气中残留的微弱能量信号，还有...某种熟悉的感觉。

　　他谨慎地进入塔内，检查每一个房间。在储藏室里，他发现了一个新的物资箱。箱子里除了常规补给外，还有一件让他震惊的东西——一本纸质笔记本。

　　在数字化的时代，纸质笔记本几乎已经绝迹。而这一本的封面，是他无比熟悉的深蓝色皮革，右下角有一个银色的沙漏烫印。

　　这是陆时砚的私人笔记本。

　　季辰的手指微微颤抖地翻开第一页。上面是陆时砚整齐而有力的笔迹，记录着三年前的一次任务反思。他一页页翻下去，看到了陆时砚对各个任务的思考，对时间哲学的探索，甚至还有一些零散的个人想法。

　　在笔记本的后半部分，他找到了关于“时空气泡”事件的记录。

　　【日期：标准历三年前】
　　【任务：护送季辰学员前往S-12区（官方记录）】
　　【实际：议会直接指令，要求我远离总部】
　　【疑点：任务理由不充分，区域平静无异常】

　　【后续：返回后发现季辰已接受“特殊任务”】
　　【议会解释：长期潜伏，无法联系】
　　【异常：季辰的个人物品未被妥善保管，仿佛匆忙离开】

　　【三个月后：季辰叛逃消息】
　　【议会证据：充分且确凿】
　　【个人疑虑：与季辰性格不符，但证据确凿】

　　【近期发现：相关记录被加密，访问权限被拒】
　　【结论：真相被隐藏。需要进一步调查。】

　　季辰一页页翻看着，心中的冰山开始融化。这些记录显示，陆时砚从一开始就有所怀疑，只是被议会的证据和自身的职责所束缚。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是最近的记录：

　　【选择：秩序还是真相？】
　　【答案：如果秩序建立在谎言之上，那么真相才是唯一的秩序。】
　　【行动：保护他，不惜一切代价。即使他永远不会原谅我。】

　　季辰合上笔记本，久久无法平静。这些文字不像是在演戏，它们太真实，太私人，不可能是为了欺骗他而准备的。

　　但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陆时砚要用这种方式与他沟通？为什么不直接现身解释？

　　答案很快在笔记本的夹层中被找到——一枚微型通讯器，旁边附着一张字条：

　　【议会监控严密，直接接触风险太大。必要时使用此通讯器，加密频道7。】

　　季辰拿起通讯器，犹豫着是否要与陆时砚联系。他需要答案，但又害怕答案会打破刚刚重建的信任。

　　就在这时，通讯器突然发出微弱的震动。季辰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陆时砚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

　　“如果你听到这段留言，说明我已经无法继续保护你。议会发现了我的行动，清道夫小队正在前往你的位置。立即撤离，不要回头。”

　　背景音中传来警报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记住，季辰，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真相需要见证者。”

　　通讯中断。

　　季辰握紧通讯器，感到一阵尖锐的恐慌。这一次，陆时砚的声音中没有计算，没有保留，只有纯粹的警告和...告别。

　　他迅速收拾必需品，将笔记本小心地收进背包。在离开前，他按下通讯器的回复键，只说了一句话：

　　“坚持住，我来了。”

　　这一次，不再是猎物与猎人的游戏。

　　而是战友之间的承诺。

　　倒悬的塔楼在身后渐渐远去，季辰踏上了返回秩序局领域的路途。疑云尚未完全散去，但方向已经明确。

　　有些信任，需要在行动中重建。

　　有些答案，需要在并肩作战中寻找。

　　（第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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