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之上

作者:杵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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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9 章


      《除夕阴影》
      小时候都喜欢过年,而过年前的几天,爸妈会提前包好包子,炸好果子,整个屋里香气四溢,那是记忆中最温暖的时光。
      今年则不一样,陈联广的小儿子陈定斌终于回来了,这一去三年,据说赚了不少钱,所以年过得也比别人气派一些。
      为此小年那天,陈大爷准备把养了两年的大肥猪杀了。在农村,这种事一般会由专业的人动手。
      师傅一早就过来了,备齐各种工具,然后开始磨刀霍霍搞半天,听到声音,邻居家的小孩都扒在墙头看热闹。
      最惨的就是把猪从坑里抓出来,需要好几个壮劳力一起,把缩在角落的佩奇摁住,然后五花大绑,搞得嗷嗷直叫,泪眼婆娑的。
      屠夫狠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把甩到了地上,抄起了寒光闪闪的家伙,现在他只是个冷血的杀人机器,先对着腮帮子来一刀放血,然后挂在门上吊起来,不一会就没了声。
      刀子捅进去的瞬间,小孩子一般会盖住眼睛不敢看,陈联广的小孙子更是如此,眼泪都涌了出来,毕竟一瓢一瓢亲自喂大的,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另一个不舍的原因是,娃们从小就知道,猪吃人屎,鸡吃猪粪,人吃鸡屎,哦不,鸡蛋,一个完美的生态链,但现在被无情的打碎了。
      杀完猪,屠夫照例取走一副猪肾和一副大肠,权当酬劳。孩子们则一窝蜂抢了猪尿泡,吹足了气当球踢,满院子欢声笑语。踢罢,大力赶紧将那泄了气的尿泡揣好,宝贝似的带回家去,这玩意煮了吃可以治尿床。
      院子里,老头早已架起一口黝黑的大铁锅。冒着气的猪肉被层层码进锅里,盖上厚重的木盖,这样储存的肉哪怕放上一整个冬天也不会变质。刮洗干净的猪皮另作处理,熬成晶莹的肉冻,待吃时拌上蒜末,便是佐餐的佳品。
      蹲在墙角的小孙子看得眼泪汪汪的,但不影响端上来之后又口水涟涟的。
      同样的,看着邻居家杀猪又宰羊的,每天香气顺着风吹就飘了过来,一墙之隔的陈胜羡慕的直流口水。
      “要不把咱家猪也杀了吧。”陈定明看了眼自家弱鸡的猪猪,开玩笑的说,但陈胜赶紧摇头反对,恨不得跳猪圈里护着,这可是他仅剩的买电视的猪,还没养肥呢。况且,看着它们一勺一勺喂大的,真到杀的时候竟有点舍不得呢。这时,妈妈出来安慰说:“过两天赶大集给你们买。”
      过年前的最后一次大集,称为年集,往往是最隆重和最热闹的一个大集,附近村的男女老少蜂拥而去,采购各种年货,卖鸡鸭鱼肉的,卖衣服鞋子的,卖糖果瓜子的,衣服直接现场试穿,那个场面,真的是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一次赶集下来,鞋子都能扫出十几双。陈胜记得有一次都被挤丢了,妈妈找了两圈,才在一个卖菜的老头跟前找到了儿子,杵在那不哭也不闹,而老头马上都要收摊回家了。妈妈到现在还经常埋汰他:“丢了不知道哭,差点就被人带走了,真是傻孩子。”
      刘鹃爸爸则在大集上卖毛蛋,推着一辆自行车,脸烤得跟毛蛋似的,黢黑黢黑的;毛蛋也有分类,没发育完全的,叫实蛋,长了毛成型的叫毛蛋,现在觉得毛蛋恶心,当时却是难得的美食,大力当时的理想就是能天天吃上毛蛋,吴浪调侃他说,做了刘鹃家的上门女婿,就可以天天吃了。
      爷爷撕下旧历的最后一页,农历新年便在这一刻真正到来了。年夜饭的香气还未散尽,外出拜年已是村里雷打不动的传统。烟花在夜空中次第绽放,映亮了小村的每个角落。从村东到村西,拜年的人群汇成一簇簇流动的暖意,笑语声伴着鞭炮声,洒满了蜿蜒的村路。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拜年回来,一家人热热乎乎地挤在炕上,春晚就成了背景音。等到赵本山一出场,气氛立刻到了顶点,那可是全家人翘首以待的压轴大戏。他抖个包袱,屋里立马笑得前仰后合,直拍炕沿。那时候的小品,敢说点真话,也接得住地气,妙在既逗乐了大家,又不显得庸俗,最后还能留下点暖心的念想。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作品,可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吴浪从兜里掏出很多糖来,小伙伴们刚准备拿,他又缩了回去,贱兮兮的说:“给叔磕个头,我就给你。”按辈分这样叫也没错,可每当这个时候,小伙伴们都会蜂拥而上把他按在地上,能硬抢的绝不低头。
      作为村里的小霸王,大过年的,吴浪这小子更是如脱缰的野马,带着一帮小兄弟,鞭炮炸瓶子、炸狗窝、炸粪坑,就没有他不能炸的,人家春节晚会看得好好的,他非得从后窗扔个炮仗进去,然后被愤怒的乡亲追出二里地,他那个倒霉催的哥哥眼睁睁被当成凶手打个半死,虽说凶险可也刺激。
      可是,小伙伴们半晌都没有见到吴广,他不会被人打死了吧,感觉不妙的几人慌忙回头找,借着升起的烟花,终于在半路的位置找到了他。
      吴广正在雪地里呜呜的哭着呢,老伤心了,见到小伙伴们之后,哭的更伤心了,“你们,你们真不仗义,还算人吗?”委屈一下子喷涌而出。
      小伙伴们虽说保命要紧,但自觉理亏,主动上前搀扶,但吴广“哎呦”一声,说扭脚了起不来。
      陈胜蹲下来,一摸脚踝,我滴个乖乖,肿的跟刚出锅的大馒头似的,怪不得吴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呢。
      在一番好言相劝下,吴广终于不哭了,但这样子回去指不定讨一顿打,可是,大过年的去哪治啊,小伙伴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对了,山上的瓜爷爷会看病。”短暂沉默后,陈胜小脑袋瓜一转,想着去那里碰碰运气。
      上文讲过,瓜爷是村子里的能人,在村里是“联”字辈,年轻时做过电工,会驱邪治病,能颠倒阴阳,所以平时村民家中建房起坟,婚丧嫁娶,乃至跌打损伤,精神失常,就直接来找他了,在村里颇有口碑。
      “现在,去吗?”大力望了望暗黑的后山,牙齿直打颤。瓜爷住在河对岸的山上,孤零零的只此一家,没有老伴,山上坟头遍地,房子周围种了几株果树,小伙伴们去偷果子,每次都被赶的漫山跑。
      “瓜爷爷挺好的,我狗跑了他还帮我抓过狗呢。”陈胜用亲身经历给小伙伴鼓劲。“那能抓着?狗看了他不得吓跑?”小伙伴们马上提出了异议。
      不过,看着吴广龇牙咧嘴的样子,这是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几人一合计,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几人轮流背着吴广,艰难的向着对面的山上进发,若隐若现的月亮,映照着白色的积雪,天地间寒光凛凛,枯树的乱枝胡乱摇摆着,孤零的坟包上飘扬着白色的幡布,四下处一派肃杀,不禁让人想起聊斋里的画面。
      大伙小心的蜷缩在一起,吴浪不由得想起了年前的那个画面,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忽然,一阵阴风吹过,眼前飞来一片白茫茫,盖住了他的双眼,揭下一看,却是过年上坟的纸钱,吴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扔下兄弟一逃了之。
      可怜的吴广,又摔了一个屁股蹲,但现在的他没工夫喊疼,只是抓着陈胜的袖子,哀求不要丢下他,毕竟荒山野岭的,万一被黑白无常带走了可咋办。
      夜色中的求助
      远处的狗吠声突然划破寂静,像是一道无形的召唤。为了壮胆,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唱起了跑调的儿歌,稚嫩的嗓音在黑暗中颤抖着前行。狗叫声越来越近,而身后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渐渐模糊。
      一扇生锈的铁门突兀地立在眼前,铁栅栏上爬满枯藤。陈胜示意大家停下,小心翼翼地叩响门环,金属碰撞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谁啊?”屋里传来沙哑的质问,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陈胜立刻捏着嗓子喊:“瓜爷爷!”话音未落,院里的狗叫得更欢实了,爪子刨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铁门开了一条缝。瓜爷那张苍白的脸从门缝里挤出来,浑浊的双眼诡异地转动着——左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右眼却斜向别处,一只在站岗,一只在放哨。
      “瓜爷爷过年好!”陈胜的嘴甜得像抹了蜜。
      老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什么事?”
      “他脚崴了...”陈胜赶忙扯过受伤的同伴。
      瓜爷的目光在几个狼狈的孩子身上扫了一圈,突然厉声呵斥住狂吠的看门狗,面无表情地侧身,用动作示意他们进屋。昏暗的灯光从他身后漏出来,在地上投出一道狭长的光带。
      院子里黑灯瞎火的,但屋内也是灯光昏暗,比点蜡烛好不到哪去,一点年味都没有。更称奇的是,鸡鸭在屋内随意走动,不避生人。陈胜心想还电工呢,自己家整的跟蝙蝠窝似的。
      瓜爷坐回炕上,关切的说:“我看看。”陈胜注意到,瓜爷画着眉毛,涂着腮红,浓妆艳抹,昏暗的灯光下,就跟阎王爷似的,小伙伴们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瓜爷让把吴广落到炕沿上,然后脱掉鞋子,抬起脚看了看,说了句好办,随即下了炕,翻动起桌子上的东西。
      陈胜的视线随之而去,只见角落里,瓶瓶罐罐的东西一大堆,借着昏暗的灯光,透过玻璃瓶,竟然有什么东西扭动着身躯,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竟是两条蛇交织在一起,底下貌似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爬虫,陈胜感到既忐忑又恶心,紧紧的抓住了炕沿。
      稍顷,瓜爷拿来一小罐透明的药水,刚准备拧开,“这能好用吗?”陈胜见东西这么简陋,随口问了句。
      “切。”瓜爷从鼻孔出气,对陈胜的反应嗤之以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没有解释,而是当场抓了一只鸡手上,只听得“啪”的一声,竟将公鸡的腿活活拧断,公鸡疼得乱叫起来,扑腾翅膀想要挣脱,见此情形小伙伴们大气都不敢出。
      瓜爷让陈胜搭把手,拿出药水向鸡腿抹了上去,又用布条缠了几道,最后才放回地上。
      令人称奇的是,公鸡在地上蛄蛹了几下,竟支撑起了腿还没事走了两步。
      “这下信不信?”小伙伴们瞪大了眼睛,这下真的信了,同样的手法,瓜爷涂在吴广肿胀的脚踝部,并搓了几下,凉凉的,但随后又感到升温发烫。
      此时,炕头上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老头赶紧放下药水,爬到炕上抱起孩子,拍着巴掌温柔的哄睡起来。这正是瓜爷收养的那个孩子,琳琳。在孩子面前,他充分展示着温情。陈胜等人吊着的心,稍稍感到缓解。
      哄好后,瓜爷轻轻将琳琳放下,给她裹好被子,然后下炕嘱咐药的用法,陈胜掏出刚捂热的压岁钱,交给了瓜爷,道谢后离开了。
      还别说,当时吴广的脚就没那么疼了,一晚上的功夫竟消了肿,大人都没发现什么端倪。现在回想,倒不一定是当时的伤有多重,那只鸡更是有点玄乎了,可当时心里的阴影真是比那晚的天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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