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之骸

　　昏黄的应急灯下，尘埃在光柱中缓慢飞舞。三人如同考古学家般，在这间废弃的控制室里仔细搜寻着通往过去的痕迹。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和粗糙的水泥墙面，触感传递着岁月的沉寂。
　　“这里。”归档者突然开口。他正蹲在房间最内侧的墙角，那里堆积着一些腐烂的木箱和破损的工具。他将这些东西移开，露出后面一片颜色稍异的金属壁板。板子上没有明显的把手或锁孔，但边缘处似乎有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
　　“压力激活式暗门，旧时代的安全设计。”归档者用手指关节沿着缝隙有节奏地敲击了数个特定点位。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墙壁内部传来。那块金属壁板微微一震，随即向内缩进半寸，然后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漆黑一片的向下洞口。一股更阴冷、更陈腐，带着浓重机油和岩石气息的空气从中涌出，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某个被遗忘的墓穴。
　　“就是这里了。”归档者将幽蓝光源探入洞口，照亮了一段陡峭向下、开凿粗糙的石阶。
　　希望混合着更深的未知恐惧，弥漫开来。
　　没有犹豫，归档者率先进入。苏芮紧随其后，李维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踏入这通往地心般的通道。
　　石阶狭窄而湿滑，走了不到二十级，脚下就变成了平坦的、布满碎石的隧道。隧道显然并非人工精心开凿，更像是利用天然岩缝扩建而成，洞壁凹凸不平，不时有冰冷的水滴从上方渗落，发出清晰而孤寂的“滴答”声，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响亮。这里的空气稀薄，呼吸变得有些费力。
　　归档者手中的光源是唯一的光明，所能照亮的范围有限，隧道前方和两侧更远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吞噬着光线，充满了压迫感。
　　“保持警惕。这里的结构比我预想的更不稳定，而且……可能存在一些蓝图未标注的自动防御系统，虽然年代久远，但未必完全失效。”归档者低声警告，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他们沿着隧道缓慢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李维能感觉到苏芮紧绷的神经，她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能量刀的握柄。他自己也心跳加速，不仅因为环境的压抑，更因为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归档者关于“情感海啸”的预言。每向前一步，都仿佛离那个引爆点更近了一步。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洞窟。洞窟中央，竟然静静地躺着一台覆盖着厚厚灰尘、造型古老笨重的工业机器人残骸。它的机械臂断裂，外壳锈蚀严重，仿佛已经在这里沉睡了一个世纪。
　　“旧型号的隧道挖掘和维护单元。”归档者用光源扫描了一下，“看来是故障后被遗弃在这里了。”
　　他们小心地绕开这堆巨大的废铁。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洞窟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低沉嗡鸣突然响起，随即又消失。
　　三人瞬间僵住，屏住呼吸。
　　“什么声音？”苏芮压低声音问，能量刀已然亮起微光。
　　归档者侧耳倾听，眉头微蹙。“不确定。可能是远处的地质活动，也可能是……某种古老设备被意外激活。”
　　话音未落——
　　嗡……嗡……
　　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规律的、令人不安的脉冲感。而且，来源似乎就是他们刚刚绕过的那台废弃机器人！
　　咔嚓……咔嚓……
　　那台本应早已报废的机器人残骸，内部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齿轮摩擦声！它那巨大的、锈死的关节竟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覆盖的灰尘簌簌落下！头部一个早已暗淡的传感器镜头，猛地闪烁起一点 erratic（不稳定的）红光！
　　“该死！它的被动运动传感器还没完全坏掉！我们触发了它！”归档者瞬间判断出情况，“快离开这里！”
　　但已经晚了！
　　呜——！！！
　　一声刺耳的、如同生锈号角般的警报声猛地从那机器人体内爆发出来，响彻整个洞窟！同时，它那断裂的机械臂猛地抬起又砸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虽然它显然无法移动或进行有效攻击，但这巨大的噪音和动静，在封闭的地下隧道中，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
　　“跑！”苏芮大吼一声，拉起还在震惊中的李维，朝着洞窟另一端的隧道出口狂奔！
　　归档者紧随其后。
　　身后，那台垂死的机器人依旧在疯狂地发出警报和撞击声，巨大的回音沿着隧道向前后两个方向疯狂传播！
　　“这声音会传出去多远？！”李维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心沉到了谷底。他们之前的小心翼翼全部白费了！
　　“足够让上面和下面的所有监听设备都收到！”苏芮咬牙切齿地回答，“莫里斯现在肯定知道我们大概在哪儿了！”
　　他们的行踪，因为这台沉睡无数年的古老机械的回光返照，彻底暴露无遗。
　　就在他们冲出洞窟，重新进入狭窄隧道没多久，前方隧道深处，突然也传来了隐约的、快速接近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蓄能的独特嗡鸣！
　　不是后面！是前面！
　　莫里斯的人反应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他们似乎早就知道这条通道的存在，甚至可能就在这附近区域巡逻或设伏！机器人的警报，只是给了他们最精确的定位！
　　前有堵截，后有……虽然那机器人没追来，但巨大的噪音同样会吸引其他方向的敌人。
　　他们被包夹了！
　　“掉头！回去！”归档者立刻做出决断。
　　但就在他们试图转身的刹那——
　　咻！咻！咻！
　　数道高能脉冲束从前方的黑暗中射来，狠狠地打在他們身边的岩壁上，炸开无数碎石和灼热的粉尘！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石头打得人生疼！
　　“找掩体！”苏芮猛地将李维推向隧道壁一处凹陷，自己则借势翻滚到另一侧，能量刀瞬间格开一道射向她的脉冲束，爆起一团刺眼的火花！
　　归档者也迅速躲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
　　攻击暂时停止了，但密集的脚步声正在快速逼近，至少有四五个人，训练有素，武器精良。他们被彻底堵死在了这段狭窄的隧道里。
　　“交出‘钥匙’，放弃抵抗。这是最后的警告。”一个经过扩音器处理的、冰冷无情的声音从前方黑暗中传来，是标准的系统安全部队指令。
　　绝境。似乎再无路可逃。
　　李维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石，心脏狂跳，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他看向对面的苏芮，她眼神锐利，如同困兽，正在快速扫视周围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归档者则依旧冷静，但他手中除了那个光源，似乎并没有携带武器。
　　怎么办？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刚才被脉冲束击中的岩壁。那里被炸开了一个不小的缺口，露出了后面……并非实心的岩石，而是某种古老的、布满管线和金属支架的结构层？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划过李维的脑海。
　　“归档者！”他压低声音，急促地喊道，“这隧道墙壁后面是什么？结构图！”
　　归档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眼中数据流快速闪动。“后方一点七米处，是旧主供水管道检修夹层！但结构脆弱，且有坍塌风险！”
　　“赌一把！”苏芮也看到了那个缺口，瞬间明白了李维的计划，“总比在这里被当靶子强！”
　　“同意。”归档者立刻道，“集中火力攻击缺口上方岩壁，制造更大坍塌！”
　　没有时间犹豫！
　　“打！”苏芮厉喝一声，猛地探身，能量刀不再是用于格挡，而是调整为最大输出，一道炽热的能量束狠狠斩向缺口上方的岩壁！
　　李维也捡起地上一块坚硬的岩石，用尽全力砸向同一位置！
　　归档者则从口袋中掏出另一个小装置，激活后扔了过去——那东西吸附在岩壁上，发出高频振动！
　　在三重打击下，本就脆弱的岩壁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瞬间扩大，更多的石头和泥土簌簌落下！
　　“他们想破坏结构！阻止他们！”前方的安全部队发现了他们的意图，火力更加猛烈地倾泻过来！
　　咻！咻！砰！砰！
　　能量束和碎石四处飞溅，隧道内烟尘弥漫！
　　“快！要塌了！”苏芮大喊！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巨响，缺口上方的岩壁终于大面积坍塌！露出了后面一个黑洞洞的、布满巨大管道的空间！
　　“走！”归档者第一个冲向那个缺口！
　　苏芮一把拉住李维，紧随其后！
　　更多的脉冲束追着他们的背影射来，打在坍塌的落石上，激起更多烟尘！
　　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了那个黑暗的夹层空间。身后，隧道还在持续坍塌，巨大的落石很快将他们来的缺口彻底堵死，也暂时阻隔了追兵的火力和视线。
　　但他们也同样被埋在了这地下更深处的黑暗之中。
　　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水滴从上方巨大的管道上不断滴落，发出规律的声音。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也彻底迷失在了这座地下迷宫的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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