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缝

　　三月的风带着暖意，吹得A大图书馆后的樱花树簌簌作响。陈守彦蹲在树下，指尖轻轻拂过落在地面的粉紫色花瓣——和八年前在植物园捡的那片很像，只是更鲜嫩些，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浅木质相框，边缘的樱花纹路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光滑。这是当年在植物园，他给余渐装樱花花瓣的那个相框，后来余渐的葬礼上，他又悄悄把它带了回来，一直放在书桌的玻璃下压着。

　　小心翼翼地捡起一片完整的花瓣，他对着阳光看了看，花瓣的脉络清晰可见，像余渐高中时笔记本上画的细线。他把花瓣放进相框，刚好嵌在当年那片干枯花瓣的旁边——旧的花瓣已经变成浅褐色，却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形状，新的花瓣粉嫩鲜活，一旧一新，像跨越了时光的相遇。

　　起身时，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余渐妈妈发来的消息，附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余渐高中时的书桌，台灯旁摆着他送的星星项链，旁边放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上面写着“今天陈守彦给我讲了电磁题，他讲题的时候真认真”，后面画了个小小的星星。

　　“守彦，整理渐渐房间时发现的，她把你送的东西都好好收着哩。”阿姨的消息跟着发来，末尾加了个微笑的表情。

　　陈守彦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那个星星图案，仿佛能触到余渐当年写字的温度。他回复：“阿姨，我今天在A大捡了樱花花瓣，和当年植物园的很像，我装在相框里了，等周末去看您时带给您看看。”

　　收起手机，他握着相框往图书馆走。路过三楼靠窗的自习位时，他停下脚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光影和高中时教室的位置几乎重合。他好像看到余渐坐在那里，低头写着英语笔记，头发垂落在脸颊旁，偶尔会抬头朝他笑，眼睛弯成月牙，像当年一样。

　　“陈教授？”身后传来同事的声音，“您站在这里做什么？马上要开项目会了。”

　　“没什么。”陈守彦回过神，把相框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的包里，“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会议室里，投影幕布上显示着恒星演化的最新数据，同事们讨论得热烈。陈守彦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大家的发言，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相框。他想起余渐以前总说“星星好神秘，要是能知道它们的故事就好了”，现在他正在做的事，不就是在探寻星星的故事吗？

　　会议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把相框放在书桌的显眼位置。相框旁边是余渐送他的浅粉色笔记本，里面夹着当年他们在植物园的合照，照片上的余渐举着樱花气球，他站在她身边，花瓣落在发梢，笑得格外开心。

　　他翻开笔记本，在最新的一页写下：“余渐，今天在A大捡了新的樱花花瓣，和旧的放在一起，很好看。项目有了新进展，很快就能解开那颗恒星的演化谜题了，你要是在，一定会很开心吧。”

　　写完，他拿出钢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星星——和余渐以前画的一样，歪歪扭扭的，却格外可爱。

　　傍晚的时候，他去了学校门口的甜品店，点了一份草莓慕斯。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樱花树，他想起高中时，余渐坐在这个位置，咬着草莓慕斯，眼睛亮晶晶地跟他说“这个好好吃，下次我们还来”。

　　服务员端来慕斯时，笑着说：“先生，您每周都来买草莓慕斯，是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口味呀？”

　　陈守彦点头，轻声说：“以前有个女孩很喜欢，我替她多吃几次。”

　　服务员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嗯，是很重要的人。”他拿起勺子，轻轻挖了一勺慕斯，草莓的甜香在舌尖化开，和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

　　吃完慕斯，他沿着樱花道慢慢走。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花瓣上，像撒了一层碎金。他想起余渐说过“想和你一起看遍所有的樱花，每个春天都一起”，现在他每年都会看很多地方的樱花，A大的、植物园的、还有海滨市的，每看一次，就像替她多感受一次春天。

　　走到公交站，他看到一个女孩举着樱花气球，和当年余渐举着的那个很像。女孩身边的男孩笑着给她递过一杯热豆浆，动作温柔，像极了当年的他和余渐。

　　陈守彦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他掏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照片——夕阳下的樱花树格外好看，粉紫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飘落。他把照片发给余渐的手机号，配文：“余渐，今天看到一对很像我们的情侣，他们也在看樱花。春天真好，你看到了吗？”

　　公交车来了，他收起手机，踏上公交车。窗外的樱花树慢慢后退，像在告别。

　　十二月的雪，落在A大的林荫道上，积起薄薄一层。陈守彦裹紧外套，手里拎着一个保温袋，里面装着余渐妈妈做的草莓蛋糕——今天是余渐的生日，他要去墓地看她。

　　墓地在城郊的山上，雪后的空气格外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他沿着石阶慢慢往上走，手里的保温袋被裹得很紧，生怕蛋糕凉了。走到余渐的墓碑前，他停下脚步，墓碑上的照片是余渐十七岁时的样子，穿着浅粉色连衣裙，站在樱花树下，笑得格外灿烂。

　　他蹲下来，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积雪，把保温袋放在墓碑前，打开袋子，拿出草莓蛋糕——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是星星形状的，和当年他生日时余渐送他的蛋糕上的蜡烛一样。

　　“余渐，生日快乐。”他轻声说，声音在冷风中有些发颤，“阿姨给你做了草莓蛋糕，还是你喜欢的口味，我给你带过来了。”

　　他点燃蜡烛，微弱的火苗在风中轻轻晃动，映得墓碑上的照片格外温暖。他盯着火苗看了很久，像在和余渐分享这一年的事：“今年我又去了植物园，晚樱还是开得很盛；研究所的项目成功了，我发表了新论文，还去你的高中做了一次讲座，讲星星的故事，同学们都很喜欢；阿姨身体很好，就是偶尔会想你，我每周都会去看她，陪她聊天……”

　　蜡烛慢慢燃尽，他把蛋糕切成小块，放在墓碑前的石台上：“你尝尝，阿姨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和当年一样。”

　　起身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银色的手链，链条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星星吊坠——和当年余渐送他的那条一模一样。这是他上个月特意定制的，材质和款式都和原来的那条一样，只是在吊坠内侧刻了两个字：“渐彦”。

　　“当年你送我的那条手链，我戴了很多年，后来不小心弄丢了一节链条，我就定制了一条新的。”他把手链轻轻放在墓碑旁，“这条手链给你，以后你就有星星陪着了，就像当年我陪着你一样。”

　　下山的时候，雪又开始下了。他走得很慢，脑子里全是和余渐有关的回忆：高中时一起自习的夜晚，他给她讲物理题，她给她递草莓糖；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她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写着笔记；还有那次在植物园，她红着脸说“我好像喜欢你”，他握着她的手，说“我也是”……

　　那些回忆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掏出手机，给余渐的手机号发了一条消息：“余渐，生日快乐。蛋糕很好吃，手链我放在你墓碑旁了，你要好好收着。今年的雪很大，你那边冷不冷？要是冷的话，就多穿点衣服，别冻着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他知道，这条消息永远不会有回复，可他还是坚持每年在她生日这天，给她发一条消息，告诉她他的生活，告诉她他还记得她。

　　回到公寓，他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铁盒——是当年余渐妈妈交给她的那个，里面装着余渐写的便签纸和未拆封的草莓糖。他拿出一张便签纸，上面是余渐的字迹：“陈守彦，等我们考上A大，就去看星星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看遍所有的星星。”

　　他把便签纸放在台灯旁，又拿出余渐送他的浅粉色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写下：“余渐，生日快乐。今天给你带了草莓蛋糕，还送了你一条星星手链。我会一直记得我们的约定，替你看遍所有的星星，替你好好生活。”

　　写完，他拿出钢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樱花图案——和余渐以前画的一样，粉粉嫩嫩的，像春天的颜色。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玻璃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雾。他坐在书桌前，看着台灯旁的便签纸和笔记本，心里暖暖的。他知道，余渐从未离开，她就像天上的星星，永远照亮着他的路，永远活在他的心里，陪着他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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