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量告急后，我把日子拆了重装

　　陈序预约的“双人协作物理空间解谜活动”，本质上是一个需要极强逻辑、观察力和沟通能力的密室逃脱。

　　结果毫无悬念——陈序像一个人形超级计算机，快速破解各种机关谜题；温禾则凭借对社会规则和人性隐喻的敏锐直觉，往往能指出被忽略的关键细节。他们以破纪录的速度通关，让工作人员目瞪口呆。

　　走出密室，陈序看着积分榜上遥遥领先的成绩，满意地点点头：“数据证明，我们的技能组合互补性极强，协同效率超出平均水平107%。”

　　温禾笑着捶了他一下：“怎么还有零有整的，你就不能说是‘我们俩特别有默契’吗？”

　　陈序思考了一秒，从善如流：“嗯。我们俩的‘默契’参数，量化后显著高于平均水平。”

　　温禾 ：“……” 算了，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关系确立后，生活似乎没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依然各自忙碌，泡图书馆、跑数据、写论文。但一些微小的“协议”悄然生效：

　　比如，陈序的日历上，会自动标出温禾可能的“能量低谷期”，并提前设置提醒：“建议提前补充糖分及电解质，或启动低能耗模式。”

　　比如，温禾在读到有趣的社会学论文时，会下意识地想：“这个角度陈序可能会感兴趣”，然后分享给他。而他总会认真阅读，并回复一些从技术或逻辑角度出发的、时而让人豁然开朗、时而让人哭笑不得的评论。

　　他们像两个原本独立运行，甚至操作系统都不同的设备，终于找到了稳定的数据连接方式，虽然传输协议依旧独特，但数据交换变得流畅而自然。这是一种内在的、深刻的连接，外人或许难以理解，但他们自己甘之如饴。

　　一天傍晚，两人在江边散步。夕阳把江水染成金红色，对岸的霓虹灯开始渐次亮起。

　　温禾聊起苏之琪事件引发的持续讨论，以及她最近关注到的其他类似案例，语气中带着社会学者的忧思：“算法好像一面放大镜，既放大了美，也放大了恶。而且它太‘聪明’了，总能精准地把最极端的内容推给最可能被刺激到的人……苏之琪学姐的事，绝不是个例。”

　　陈序安静地听着，目光望着江面闪烁的波光。良久，他开口说：“算法的‘智能’，本质上还是基于历史和训练数据。如果数据本身带有偏见，或者优化目标单一（比如只追求点击率和停留时长），输出就必然会产生扭曲。”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下了一个决心：“我最近在思考，或许可以尝试设计一个不同的模型。”

　　“不同的模型？”温禾好奇地看向他。

　　“一个不完全以 engagement （参与度）为核心优化目标的推荐模型。”陈序的语速加快，显露出技术工作者谈到专业领域时的兴奋，“尝试引入更多元的价值评估维度，比如信息的可信度、观点的多样性，甚至……促进理性讨论的可能性指标。虽然这很难量化，也未必有商业价值，但或许……值得作为一个长期研究项目。”

　　温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侧脸，那双平时总是冷静分析的眼睛里，此刻跳动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理想主义的光彩。

　　他不再仅仅是在“解决”她或苏之琪的具体问题，而是在试图从更本源的地方，去挑战那个制造了无数苏之琪困境的系统结构。

　　“这……听起来像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温禾轻声说，心里却涌动着澎湃的激动。

　　“成功率确实低于常规项目。”陈序承认，“但它的潜在社会效益估值极高。而且，”他转过头，看向她，“这个项目，极度需要你的‘协同调试’。”

　　“我？”

　　“嗯。”他点点头，“你需要帮助我定义那些难以量化的‘好’的标准，需要从社会学和伦理角度持续评估模型输出的影响，需要确保技术的进步不会脱离人的价值和福祉。你是我和那个复杂、混沌、但至关重要的人文世界之间的……最重要的接口。”

　　他说得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宇宙间最清晰的真理。

　　温禾忽然觉得，之前所有关于“匹配与否”“德不配位”的焦虑，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他们或许永远无法用同一种方式理解世界，但他们可以肩并肩，朝着同一个更好的方向，去建造一些什么。

　　这不再是简单的儿女情长，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志同道合的“共生”。

　　“好。”她握住他的手，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这个‘项目’，我加入了。”

　　江水在他们脚下静静流淌，载着城市的倒影奔向远方。一个巨大的、充满挑战的梦想，在此刻悄然锚定。

　　就在他们为这个新“项目”热血沸腾之时，苏之琪的消息再次传来。诉讼虽然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几个恶意最甚的账号被处罚，但漫长的拉锯战耗尽了她的心力。更让她疲惫的是，她发现无论输赢，她似乎都被永久地困在了“受害者”和“斗士”的标签里。

　　「禾禾 ，我有时候觉得，我好像用自己的伤疤，铸成了一副铠甲。」苏之琪在电话里说，声音里是深深的疲惫，「它保护了我，但也把我困在了里面。我好像……再也回不到普通的生活了。」

　　她顿了顿，说出一个决定：「我可能……要离开上海一段时间。去找个地方安静地待着，重新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温禾握着电话，心里五味杂陈。她为苏之琪感到心疼，也理解她的选择。这场战争，没有真正的赢家。

　　挂断电话后，她沉默了许久。

　　“苏之琪学姐……要走了。”她对陈序说。

　　“嗯。”陈序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系统经历了过载冲击，需要进入一段低刺激环境进行自我修复和碎片整理。这是合理的自我保护策略。”

　　他的比喻总是那么精准，又那么抽离。

　　“我们会不一样吗？”温禾忍不住问，带着一丝隐忧，“我们的那个‘项目’，会不会最后也变成一副困住我们的铠甲？”

　　陈序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他的手指修长，带着实验室里常有的、微凉的金属和清洁剂的味道。

　　“我不知道这个项目的最终输出会是什么。”他坦诚地说，“任何探索都有风险。”

　　他握紧了她的手，目光沉静而坚定：“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的核心算法不会改变。优化的最终目标，始终是‘人’的福祉，而不是技术本身的神化。如果路径出现偏差，你需要负责提醒我校准方向。”

　　“而你，”他看着她，“你的核心算法也在不断升级。你比苏之琪学姐更早地意识到了‘内核’的重要性，并且一直在主动加固它。所以，我相信你的系统冗余和抗压能力，足以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他没有给出虚假的保证，而是给出了基于观察和信任的、冷静的评估。这反而让温禾更加安心。

　　苏之琪的离开像一个淡淡的影子，提醒着前路的艰难。但它无法阻挡新生的、想要创造一点更好变化的渴望。

　　夜色完全降临，江对岸灯火璀璨，如同一个由数据和欲望构成的巨大迷宫。而他们，两个渺小却坚定的个体，刚刚决定要尝试为这座迷宫，绘制一张或许不同的地图。
　　路还很长，但此刻，他们手握着手，眼里有同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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