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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2 章
“小景。”
“嗯？什么事姐姐？”
景向阳将自己裹在黑袍子里，这是太后的命令，那张漂亮的脸在沉闷的黑色中跃出，就算披着麻布，也掩盖不了他半分色彩。
原本的天之骄子，如今过街鼠蚁。
“小景。”
姜忆宁喊着他的名字，景向阳有些不解，凑近姜忆宁。
姜忆宁轻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
姜忆宁蹲下身子，抬头看着这个和自己命运紧紧相连的少年。
从陌生人到亲人。
“姐姐，带你逃出去。”
*
姜忆宁的计划一点点完善，她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可能。
姜忆宁放下笔，长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向姜无，轻声问道。
“哥哥，怎么办？”
这是她最后的牵挂，姜家仆从姜无会提前遣散，找一个合适的借口，逃离灾殃。
而姜忆苦…
姜无看着烛火下的姜忆宁，他的心力几乎耗尽，他时时刻刻胆战心惊，生怕行错一步，踏错一厘。
“要想保下他一条生路…”
“逐出姜家，摒弃姜姓。”
姜忆宁手一抖，黄色的纸张晕染开一团墨迹。
“而且，得快。”
他来不及想后果，只能尽可能多走一步，再一步。
往前一点，再一点，也许就有生的希望。
姜无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生的希望，从来不再他身上。
他是活不下来的。
无论怎么走，都是一条死路。
姜无看着自己的女儿。
悔恨亦或其他，姜无无法说清。
“就…这么做吧。”
姜忆宁的面目藏在烛火后，她早已知晓她的归途。
姜忆宁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平安符。
那颗大树，在盛夏的时光里，郁郁葱葱。
如有神明。
佑我兄长。
长命百岁。
喜乐无忧。
*
计划照旧进行，变数也从中横生。
长公主的无故失踪，景向阳的逃跑，这一切需要有人背起灾殃。
而这一切发生之时，姜忆宁，失踪了。
姜无猜到，她是在谁的手里。
姜无拜别普陀寺，朝着深宫去。
他一身红衣，坦然的走向自己的死路。
无数的官兵亲卫从他身旁跑过，无数位红衣命官与他相背而驰，他孑然一身，走向他既定的命数。
此时，他反而轻松起来。
在人与命运博弈的最后时刻，反而是轻巧的，一切无法抗拒，恐惧毫无意义。
姜无贪念过生，也希冀子女的生，但在这最后的关头，他反而什么都想不了。
无为亦是有为。
万般苦千般怨，皆有来处。
“臣姜无，拜见太后。”
那时候的景瑟坐在龙椅，看着这抹红色，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的计划，实在太过拙劣。”
“你现在来见我，又有何用？”
景瑟看着姜无，她知道他的赤诚之心，他是个好人，而好人往往是活不长的。
人食兽，人吃人，他们都是案板上的鱼肉，没有什么不同。
“姜无…认罪，可换一丝生机…”
“你可知，你认罪与否，都是死路一条。”
“你的答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作用。”
“你现在最后的筹码，便是你的命。”景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这样污浊混乱的尘世，姜无的存在过于难得。
景瑟最后还是不忍，那位头发花白，背脊佝偻的老臣，将自己的腰骨折断，将自己埋进尘埃。
求的，却是别人的命。
“我答应你。”
“以待来日。”
姜无身躯一颤，那笼罩他数年的乌云，终于散去。
姜无再次跪下，最后一次朝着景瑟行了君臣之礼。
今朝身死，以待来日。
“罪臣…姜无，谢过太后。”
他用自己的死，换景向阳与姜忆宁的生，换明日走出黑暗的可能。
只是这个黑夜太长太长，他注定是看不见明日的。
可这条路，必须要有人走，可这份苦必须要有人来担。
虽千万人，吾往矣。
*
景瑟倚靠在龙椅上，帘幕之后，只能瞧见一双手。
云烟缭绕，人影隐赘不清。
这是…太久之前的往事。
景瑟想来，手上的玉扇轻微旋动。
姜忆苦浑身都在颤抖，他吐出一句话，那段他不曾知晓的往事，以最残忍的方式，呈现在他的面前。
忽然木鱼上的人影颤动变化，一道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
姜忆宁缩在墙角，她在计划实施前就被人掳进了牢房，除每日有人送来馊的饭菜，牢房里姜忆宁见不到任何人影。
但好在，她的计划，哪怕她不在，也能实施下去。
“随我走吧。”
昏暗的牢房里忽然传来一道人声，姜忆宁猛的抬起头，四处搜寻着。
只见眼前一团浓烟，烟雾里伸出一只手。
姜忆宁知道，是他。
“有人换了你的命。”
“外面…外面，怎么样了…小景小景他逃出去了没有？”
姜忆宁本想靠着墙，支起身子，却脚下一软，跌了下去。
那人只是静静的看着，收回了手。
看来不给她一个答案，她不会走。
“成功了一半。”
“你很聪明，但你小看了他们。”
“七皇子出逃，长公主失踪，最后背罪的是你们姜家。”
“准确来说，是你的父亲。”
“他最后同我来做了交易，大抵也拜见了那位，才换来你的生。”
姜忆宁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那烟雾中的人。
“你…你说什么？”
“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要扛罪，也是我来，为什么，同我的父亲，又有什么干系？”
“为什么…为什么…”
“你能救他，你能救他，对不对？”
病急乱投医，姜忆宁将最后的希望压在这人身上，哪怕一点，哪怕只有一点可能。
“蜉蝣之力，妄想撼树。”
“很抱歉，姜无，他必须死。”
“他涉及的比你更深，鸦面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你可以活，是你的命。”
“他所以死，是他的命。”
“快走吧。”
“今日，是你父亲行刑之日。”
“再晚些，你兄长，也会死。”
那只手，再次伸向姜忆宁。
“不同于你的父亲，你的兄长…”
“可以活。”
“要同我，做一场交易吗？”
*
木鱼闪了两下，人影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
当年的真相，景瑟一直知晓。
“舟相。”
“我还是高看了你。”
“就凭这个，你想扳倒鸦面？”
景瑟轻笑一声。
“是谁，迷了你的心智？”
“让你做出这般…愚蠢的决定…”
景瑟在等着一个合理的答案，如若不得。
她的这一番话，定下了所有人的死局。
舟渡刚要说话，一双手将他拦下。
“太后，倘若一案，的确不能。”
“没有确凿的证据，甚至无法伤到鸦面半分半毫。”
“但倘若，数案并罚呢？”
“倘若，将鸦面的面具彻底撕下，太后…”
“您才是唯一胜者。”
官鸢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响彻乾清宫。
“太后！急报！”
连着冲出两三道身影，一封封文书。
“报太后，京郊走水一案另有见闻…”一位文官模样的人，弓腰说到。
“报太后，淮南万福镇惊现万人坑，民间相传乃鸦面之祸…”
“报太后，淮南江上大火，疑似鸦面推波助澜…”
“报太后，淮南万花楼千女坟，疑似有鸦面的手笔…”
“报太后，雁城育婴堂背后推手，疑似当城鸦面…”
而随文书最后承上的，是一张黄纸张。
皇室血脉，姜家惨案，秦氏苦海，鸦面肆虐被一并串联。
那是秦止用命送出来的消息。
景瑟微微勾起唇角，看向官鸢。
“太后，京城姜氏一案，皇室受迫，鸦面嚣焰该灭一灭了。”
景瑟勾勾手指，那些人对视一眼，行礼退下。
“太后的心意，便是臣的心意。”
单凭一个藏渊阁和官鸢在京城的资历，她做不到这些，但她赌中了景瑟的心意。
她送上的只是情报，以及一个借口。
一个调转乾坤，肃清鸦面的借口。
“臣还有一请。”
“哦？”景瑟一个眼神，那在官鸢面前的金盘被撤下。
“姜氏一案，牵扯七皇子殿下，不妨请出七皇子殿下为证，以代皇家发言，平息民愤。”
景瑟微微勾唇笑了笑，一双眼剜向她。
“你怎么知道，七皇子在孤这呢？”
“因为臣曾在万福镇亲眼所见。”
“如若太后做不到，那此事，世上无人能为。”
“此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这一切要牢牢握在太后手中，不是吗？”
景瑟的笑穿透幕帘，她的眼睛落在舟渡身上。
“我的好宰相，你还当真…送了我一份大礼。”
*
“许久不见太后，今日乾清宫当真热闹。”
“圣朝女帝，见者参跪！”
龙轿上伸出一双手，身旁一人，一身黑袍面带鸦面，似哭似笑，看向众人。
“抬出一个死了的病秧子，来威胁我？”景瑟笑了笑，抬头看向那女帝，冷笑一声，看向身边的鸦面。
“太后如此说，便是伤了臣的心了。”
“倒是没听过这么好笑的。”
“太后如今，是要同臣，割袍断义？”
“鸦面早年，就该多温习书卷，也不至落得笑话。”
那鸦面附和笑了一声，看向椅上那人。
“太后当知，自己的位置。”
“孤行何事，轮不到你来指点。”
“过河拆桥，太后惯用的计量，不如，太后想要自己的七皇孙，不如，拿一人来换？”
一柄长剑，刺穿了女帝的心脏，却不见一滴血。
鸦面抬头，笑着看向龙椅之上的景瑟。
“就拿…舟相来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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