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女相亲记

　　两点十五，凌小芊提前到达。
　　因为是工作日，影院人不多，显得很清静。环境很暗，只靠着天花板上几盏昏黄的吊灯照明，从检票口往里看，似乎是没有尽头的黑洞，幽深中生出些惊悚感。但见周围三三两两成双结对的人，或是一起调休的朋友，或是逃课的同学，或是上有老下有小难得清净约会的夫妻，这点由黑暗未知而带来的恐惧感也渐渐被温情浪漫同化。

　　人虽少，但每个人身旁都有同行者陪伴，聊天说笑，或者只是坐在一起各玩各的手机。只有凌小芊，孤身一人，独占一张桌子，桌上也只摆着两张电影票、一部手机。在周围人的映衬下，更显孤单落寞。而她精心打扮过，还拿着两张电影票，又不停刷着没有任何信息送达的微信，像是被心爱的人放了鸽子，甚至被抛弃的可怜人。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影院已经响起广播，两点半开场的电影可以检票入场了。眼见周围的观众一一进场，凌小芊有些着急，不知道该不该给刘天致发个微信催促一下。其实，她已经犹豫纠结十分钟了，现在仍旧没个决断。

　　凌小芊本就是个急性子，做事从来都是提前再提前，从不迟到或拖延。此刻，她已经守在了影院电梯口，只是电梯没有动，而大厅里除了工作人员已经空无一人。
　　她紧紧攥着电影票，着急又尴尬，左顾右盼。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打字。

　　0：你到哪儿啦，电影马上开始了！

　　发完又觉得语气太过生硬，想挑个表情包缓解一下，可一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就又开始着急，根本没心思挑。

　　两点二十八，电梯门终于打开，期待已久的人终于现身！
　　凌小芊赶紧迎上去，只有满腔焦急，也没心思思考讲什么话能讨他喜欢了。

　　“快点快点！还有两分钟就开场了！”要不是男女有别，两人又不是太过熟悉，凌小芊真想一把拽住他的手就往影厅里面跑！

　　怎奈刘天致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不急不慌地往前走，“着什么急呀，晚点就晚点呗，又不是打卡上班！”

　　凌小芊心已经飞到了影厅里，而身体还只能跟在刘天致身边慢悠悠地走，她心急如焚却只能装作和他同频的样子，这次“演出”十分艰难。

　　“吃爆米花嘛？”刘天致走到柜台前，看着爆米花机问了一句，还没等凌小芊回话，他就自顾自买了一桶，“要奶油味的吧！”
　　凌小芊倒也没在意，只是催促道：“好了，快走吧！”她再次看手机，已经两点半了，电影开演了。

　　“要喝饮料嘛？”他还是不慌不忙，好似一点都感知不到对凌小芊的焦急，又对着一排饮料机问道，依旧自顾自买了两杯，“喝可乐吧！”转而递给凌小芊一杯，然后潇洒地往前走，“这才是看电影的标配嘛！”
　　“那咱们赶紧走吧！”这次，凌小芊终于不跟在他身后了，举着一杯滋啦冒气的可乐快步往前走，然而她又时时回头，确保他跟在后面。

　　终于找到了影厅，电影已经开画，现场一片漆黑。观众虽不多，但都集中在6到9排的中间位置，而凌小芊他们的座位也在那一片。
　　凌小芊低着头缓解尴尬，尽量压低手机闪光灯，又停下来等刘天致跟上，让他走在前面，她为他照明。
　　就在凌小芊一句又一句的“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中，他们终于落座。

　　刘天致将爆米花放到中间，偶尔抓一把慢悠悠吃着。凌小芊刚从紧张又着急的情绪中舒缓过来，只吸了两小口可乐，定定神。

　　这是白蛇系列动画的第二部，凌小芊没看过第一部，怕衔接不上，所以昨天特意在网上观摩了第一部，也算是有了点基础。
　　相较于第一部的改编幅度极大的前世故事，第二部基本按照传统白蛇传故事进行讲述，接受起来毫不费力。再加上身边有时刻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刘天致，凌小芊走神的频率大幅提高。就好像，从前上学时，因为假期以在补习班学过一遍，所以正式上课时总会不自觉就神游太虚去了。

　　凌小芊不敢做转头这样大的动作，怕惊动认真观影的他。她坐得极其端正，目视前方的大银幕，但余光一直瞄着刘天致，那才是她的视野中心。

　　爆米花在两人中间，她知道，暧昧期男女同吃一桶爆米花可以增加手指触碰的几率，再加上漆黑的影厅空间，很容易让人产生心动的感觉。凌小芊的手指却紧紧抠着帆布包的肩带，一动不动的。理论她已尽数掌握，身边人也创造了爆米花的理想情境，那奶油的香甜气息不断挑逗她的神经，可她就是难以实践。此刻，她的右手距离爆米花不过30厘米，然而这30厘米就像一条望不到彼岸的巨河，她这个旱鸭子怎么也游不过去。

　　好在，刘天致似乎看出了她的羞怯与窘迫。

　　“吃爆米花呀，”他有意压低声音，抓了一把往凌小芊的手心送，“还挺好吃的！”

　　凌小芊赶紧松开帆布包，双手接住爆米花。

　　影厅太暗，她看不清他手指的细节，视觉隐退之时，触觉便异常敏感。她感觉到他的指甲剪得很整齐，磨得很圆润，周围也没有倒刺，接触起来很舒服很光滑。而指腹则非常饱满，在碰到她掌心的那一刻有轻微的麻酥感。虽是蜻蜓点水，但也是她第一次与异性的肢体接触，像触电一样，紧张中带着点兴奋，心似乎都漏跳了两拍。

　　凌小芊捏起一颗爆米花，十分淑女地放进嘴里，奶油味很浓。她没有咀嚼，而是含在嘴里等它慢慢融化，得以延长这份甜蜜。

　　“好吃吗？”刘天致歪过头看着她。

　　她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呼吸间的香甜气息，以及由此带出来的轻盈语气，她觉得他是笑着的。

　　“很甜！”凌小芊点点头，又绽开一个露齿笑，尽可能让他感知到自己的开心。

　　银幕上，许仙和白娘子正洞房花烛，宾客们推杯换盏，一派喜气盈腮之相。大红嫁衣、大红灯笼、大红绸缎，红色过盛，映得台下观众也都红光满面。凌小芊眼睛转动，微微侧头看向刘天致，他正聚精会神欣赏画面中朴素却温馨的婚礼，偶尔拿起可乐吸一两口。

　　突然，他一个转头，与她的目光撞个满怀！凌小芊一下子错开眼神，赶紧转头看电影，脸上沾染的红光更甚了。
　　在她的余光里，刘天致抿嘴一笑，与她相反，他脸上的红光逐渐消退，拿了几颗爆米花就又坐正了。刚才尽数落在凌小芊身上的笑容和目光也都在他轻轻的咀嚼声中隐没，直至消失在黑暗里。

　　电影后面又是饮雄黄酒的紧张、白娘子显出原形的狰狞，又是水漫金山的壮观、许仙殒身救妻的凄美，凌小芊都没有沉浸其中，她脑子里不断循环的只有婚礼时照红了整个影厅的怦然心动，以及随之传来的掌心里一跳一跳的酥麻感。

　　唯美动人的人妖爱情故事落下帷幕，片尾曲还夹杂着些许越剧唱腔，越发古韵悠长。

　　凌小芊看电影总是要等片尾曲结束、彩蛋释出，才肯离席。每次离开的时候，开场时热闹拥挤的观众席早已变得空空荡荡，顶灯亮起，所照见的也唯她一人而已。固然落寞，但凌小芊却十分享受，仿佛这束光跨越时空，专为她而来。

　　正当凌小芊被片尾曲吸引，快要浸入其中安心欣赏之时，刘天致突然起身——

　　“走吧！”他拿起还剩大半桶的爆米花，一米八的个子站直了，低头俯视凌小芊。

　　凌小芊一下子就从越剧唱腔中清醒过来，赶紧收拾东西，“好呀！”她话音还没落，刘天致就已经迈着大长腿走出了好几米远。凌小芊抽出两杯已经喝光的可乐，小跑两步追了出去。

　　“等我一下，我去扔个垃圾，马上出来！”出了影厅，走至卫生间门口，凌小芊晃晃手里的两个空可乐瓶。看到刘天致点头后，她嗖嗖跑了过去，十几秒的功夫就出来了。凌小芊心想，还好今天穿的是裤子！

　　刘天致一边往嘴里扔爆米花，一边说道：“其实你不用特意扔瓶子的，一会儿有保洁阿姨收拾呢！”

　　听他这样说，凌小芊有点上火。他这是，在嫌她多管闲事吗？还是说，自己这样做耽误了保洁阿姨回收废品赚钱，挡人财路又不环保？凌小芊脸色微红，但刘天致一直目视前方，并没注意到什么。

　　“嗯，我知道了。”凌小芊思索半天，最终只说了这样一句。她不想没完没了地问，也不愿与他起争执，只想快点转移话题，于是说道：“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呀？”

　　“就那样吧，白蛇的故事也翻不出什么新意来了。”他好似兴致缺缺。
　　“我觉得也是，还是熟悉的配方，”凌小芊附和着，也尽力调动起他的情绪，“这部电影有个前传你看过吗，那里面的男主更勇敢更坦诚可爱！”
　　“没看过。”

　　好吧，凌小芊这一大堆功课算是白做了。

　　“不过，这片尾曲挺特别的！”凌小芊又赶紧开辟下一个话题。
　　“有吗？我没怎么听诶。”刘天致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笛声贯穿始终，不就很像西湖边许仙白娘子初见时烟雨蒙蒙的情景嘛！”凌小芊脑海中又回荡起那美妙的音乐，暗自惋惜没有坐在那里等它放完。她又想那令人惊艳的戏腔，“哦还有戏腔，真的——”

　　“晚上吃什么？”刘天致的声音慵懒又坚定，音量盖过了凌小芊。

　　虽然被打断，虽然他话题调转得非常生硬，但他是在邀请她一起吃饭呀！凌小芊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其他都能原谅。

　　“吃披萨吧！”他们刚好走到一家披萨店门口，刘天致停在那儿，马上就要迈进去。
　　凌小芊看了眼手机，赶紧叫住他，“还不到五点呢！现在就吃晚饭吗？”
　　然而刘天致已经推开了餐厅的门，回头朝她一笑：“凌小姐，我肚子饿！早点开饭好不好！”说完便径直朝里走去。

　　凌小芊在门口愣了几秒钟，他刚刚，是在撒娇吗？透过玻璃窗，见刘天致已经落座，她才醒过神来，压抑着巨大的快乐，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坐在了他对面。

　　这一餐饭，他虽然仍是话少，也从未主动开启话题。但凌小芊就是觉得自己离他近了许多，甚至，就连看着他闷头干饭都觉得很开心。她终于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了。

　　晚饭结束，回家路上，白色奔驰里一如既往的沉默。不同的是，凌小芊捏着帆布包里的熊猫钥匙扣，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了。爆米花的触碰、披萨店的撒娇，还有突如其来的笑容，这些所带来的喜悦足以掩盖所有尴尬。

　　临下车，凌小芊照例说了些感谢和道别的话，也期许着下一次的进展。刘天致还是没有下车，但却摇下车窗，笑着说了句，“钥匙扣很可爱！”没等凌小芊反应过来便扬长而去。

　　凌小芊又羞又喜，披萨好不好吃她不知道，但“熊猫吃笋”的确是很好看的！

　　然而到家后，闵秀慧的一句话就让她积攒了大半天好心情刹那间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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