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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宫
母亲的声音问:“这小伍主任条件是不错,可是他已经三十八九岁了,还能生吗?”
父亲的声音:“男人什么年龄都能生,关键是看地好不好,你看那些富豪,六七十几岁了,但老婆年轻,不照样能生出来。”
母亲的声音:“胜男倒是没问题的,现在女孩子大多月经紊乱,她倒是反而很规律。”
父亲的声音:“那就好,她结婚我们办婚宴要花不少,还有那么多嫁妆,别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让我白忙活,工作上已经是个废物了,要是让我万家断了香火,那就是废柴,连烧火的作用都没了。”
母亲声音严厉起来:“别当着孩子的面说,不然她又跟你闹了。”
——
我应当说万幸,还是不幸?
平常早上六点半他们晨练我还在睡觉,那么巧,今天破天荒的让尿憋醒了,听到了他们在隔壁储物间的对话。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只觉汗毛倒立,在他们眼里,失业的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万幸月经准时,当做可以移动的子宫,若月经不准,他们会如何对我?
以前看《使女的故事》,想不通现实世界里为什么会发生如此残忍而荒诞的事情,庆幸自己出生在和平年代、先进的时代下。
却没想到,春天里也会有狼,亲生父母也会把女儿当作行走的子宫。
他们出门晨练后,我也走出家门。
我失去了与他们争吵的力气和语言,只默默地、悄悄地走出家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逃离。
虽是春天,但还未转暖,一场暴雨让路人匆忙躲避,我茫然的走在路边。
倘若人生只有一次穿越时空的机会,我不会后悔放弃Y企工作照顾母亲,但我必定会千方百计说服自己,哪怕去做住家保姆也不要当全职女儿,劝不动就绑架,甚至,不如杀了。
嘀嘀——
“万胜男!万胜男!”
我听到嘈杂的雨声里似乎有人叫我,转过头,一个女人撑着伞走到了我身边,是我从前XX医院的同事王晶晶。
她眼里散发出震惊:“你,怎么了?”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狼狈。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她低头看向我的拖鞋。
我摇头:“我没事,就是忘记带伞了。”
王晶晶拉住我胳膊:“要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要么我现在报警让警察来问你,反正我刚下夜班,有的是时间跟你耗。”她掏出手机晃了晃。
当然不能报警,但我也知道她不好惹的个性,只得跟她上了车,她给了我毛毯,把暖风开到最大。
我想不到敷衍她的理由,只得把耳朵里听到的对话告诉给她。
从前有什么委屈,我会暴跳着埋怨,会哭泣着控诉,而此刻,我却怒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只因为寒冷而颤抖着告诉这个交际并不多的前同事。
王晶晶看了我一会儿,眼中流露出同情,真是难得,当年她是出了名的毒舌,怼天怼地怼科主任怼护士长,怼到后来人人在她面前都要说话小心,她也是唯一在我悄悄违反医院规定时板着脸提醒我小心留下把柄的人。
“先去我那里换身干衣服吧。”
“好。”反正我无处可去,没脸让方菲看到我这落魄样,二表姐也感觉不像从前那般亲密。
来到王晶晶家,我洗个热水澡,换上干衣服,她给我煮了姜茶。
“预防感冒。”
我喝一口,暖流充满四肢百骸。
“我从前在医院见过几次你父母,照他们的性子,如果不结这个婚,他们不会把你扫地出门,但你在家里的日子会更艰难。”
我向她投以钦佩的目光,只通过这点事,她已经看透了我的父母。
“不结婚你就得搬出来,以我对你从前的了解,你是月光族没多少存款吧?”
“你可以改行当算命了。”
“这就意味着你迫切需要一份养活你的工作,现在很多医院在倒闭,咱们年龄也不占优势,大概率只能先找个什么临时工的工作,甚至你得去送外卖。”
“你娇生惯养的,如果是住我这样的出租屋,做着工资、地位不如从前的工作,你吃得了这个苦吗?”
我观察着她的出租屋,这里是群租房,一楼上公共的厨房、客厅、洗衣池,楼上被分出许多小隔间,就一个单间加一个卫生间。
“我说话难听,但这是事实。”
“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
思考许久,我下定决心,我要做贫穷但至少自由的人,不做生活无忧但仰人鼻息的子宫。
——
王晶晶送我找到伍昭远。
“上次你说交往八年的女友最后是因为她不同意做婚前财产公证才分手。”
“已经过去了。”他以为我介意这件事:“我们分手后再没有联系过。”
“其实从女人的角度思考,她看到《婚前协议》,会认为你不够信任她,把她当外人,也许这才是她把你甩了的真正原因。”
“都这么多年了,真相重要吗?”
“要不要知道真相,决定权在你,我只是善意的提醒。”
伍昭远是聪明人 ,很快意识到我想做什么,“你不想跟我结婚了?”
我点头。
他无所谓地说:“我倒没什么,”他摸了摸下巴,“我也善意的提醒一下,你父母恐怕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我意外:“你就见过他们一次,这都能看出来?”
“旁观者清,只要不是蠢货,日积月累总能发现,更何况我是聪明脑子。”
“但你跟老杨叔说的是——”
他笑:“没有利益冲突,大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我耳中嗡嗡作响,眼前闪过几个人的面孔,他们想的跟伍昭远一样吗?
他提议道:“其实结婚后你是跟我住,这也算是摆脱你父母了呀,我不会管你的。”
“我们之间没有爱,你脑子这么聪明,应该用来追求高难度的纯爱婚姻。”
伍昭远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有意思。”他看我:“那么脑子不那么聪明的你打算怎么承受你父母的怒火?”
“我打算离开家,出去工作,哪怕是送外卖。”
“这么大决心?你这个年纪知道社会和职场多不容易的吧。”
我抿嘴握拳,想到了要搬走行李必定鸡飞狗跳,想到了蹲在破旧的出租房里吃着泡面的自己。
“好,我知道了。”伍昭远站起身:“走吧,我陪你去,你父亲至少不会当着我的面怎么样你。”
我意外他会这么好心,拱手:“兄台仗义。”
——
王晶晶开车送我回到家,伍昭远的车就跟在后面停着,父亲看到他,便与他在车旁抽烟谈话。
我径直走进房间,把衣服塞进行李箱,把书本塞进另一个行李箱,八年的京城两地生活,练就了我快速收拾行李的经验。
母亲起初以为我在收拾房间,看到我拖出行李箱到客厅,才问:“去哪儿?”
“我听到你们今早的对话了。”没有愤怒、没有哭泣、没有颤抖,我平静地说出来,好像在说完全与我无关的话。
母亲脸上一僵,可能在想要如何找补,可能发现没办法找补,所以,她木桩似地站着没有阻止我继续收拾的动作。
最后一个行李箱推入客厅,我对她说:“我要离开这里。”
母亲高声道:“你要跟我断绝关系吗?你可是从我的子宫里爬出来的,当年我为了怀你受了多少罪,你就这么对我吗?”
我冷静地说:“但我不是你们的子宫,不是你们完成任务的工具人。”
父亲应该从伍昭远那里知道我不打算结婚了,冲进家门暴怒地指着我:“不孝女,你滚出去试试,把老子给你的都留下。”
我说:“银行卡在书桌上,你们给我所谓定做的衣服也都留在衣柜里了。”
父亲抬起手,眼珠一转,看到门口还站着伍昭远和一个陌生的外人,他放下手,大喊:“滚!这是我的房子,你给我滚出去!”
我放下家门钥匙,跨出家门,从此脱离父母,冲入自由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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