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女鬼

　　夜间的乡间小路并不好走，没有现代的路灯和平坦的柏油马路，陆昭云还经常被长裙绊倒，她之前还没穿过汉服，不免有些不习惯。跌倒了两次裙摆上就都是泥土了，无奈她只好双手拢起裙摆抱在腹部，好在高腰长裙内还有宽松的裤装，赶起路来也不算麻烦。

　　陆昭云看着怀里抱拢着的襦裙，虽算不上奢华，不是绫罗锦缎的名贵布料，摸起来也是极为舒适透气的，应该是绸或细麻，鹅黄的长裙搭配藕荷色的上襦，甚至上襦上还印有团花纹。

　　腰间系了一个淡紫色的香囊，上面绣的正是槐花，她腾出一只手拿起来还未放到鼻尖，一股香气便扑面而来。

　　如今刚到初春，这肯定不是树上摘下的新鲜槐花，应当是调制的香料做成了香包，这是晚饭时李霞拿来挂在她腰际，说是她新做的。

　　她又摸了摸发髻，上面插了一根精细的木簪，簪头刻着桃花，镂空的雕刻显得栩栩如生，比起沈玉的那根木簪精细太多了，雕刻之人的手艺应当是不错，应该是出自陆川之手。

　　这座村子看着最不贫苦，但应该也是一个普通的村落，村民都非大富大贵之家，家里同时经营香料和木匠生意的陆家生活条件明显是要好上许多，陆昭云看自己的穿着打扮，李霞和陆川应该对她也是相当宠爱的。

　　陌生的村落陆昭云并不认路，她从日头将落时，找到了天色已暗，出门时正巧是晚饭的时间，路上的人并不多，偶有几位村民，陆昭云上前问路她们也都乐意指路，还拉着她攀谈了许久。

　　几经波折陆昭云终于找到了村上的这片麦田，虽是每家每户按地皮分割开，但是却是像李霞说得那样，所有的麦苗发黄，甚至枯萎，整片麦田呈现出一种死态，应是受冻了，这个初春确实比陆昭云所经历过的印象中冷上许多。

　　陆昭云小心跨入麦田，只刚踏入一只脚，脚上的鞋袜便都被积水打湿，她只得退回平地。这身衣服也太不方便干活了。

　　她抓起裙子的下摆想通过打结的方式将裙子变短以避免被弄脏，只是裙子下摆过大，并不容易，几次尝试失败后，她索性将裙子翻至后背，像披披风一样，再在身前打了个结。

　　没有了衣裙阻挠，陆昭云再次踏入满是积水的麦田，她小时候父母忙时，曾是姥姥姥爷将她带大的，姥姥姥爷住的村上还有麦田。

　　多亏了儿时总在麦田里玩耍的经历，陆昭云很快发现，眼前的这片麦田不仅积水严重，还长了许多杂草。陆昭云随手掐了几株麦苗，麦苗的叶片确已发黄枯萎，但细看根系和麦心还未死。

　　那就是还有救了，陆昭云想把麦苗带回家再仔细研究一番，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几乎要看不清东西了，刚想起身，她听见似乎有两个男人低声对话，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直觉地蹲了回去，又悄悄地探出头看。

　　面对着她的那个男人夜间竟还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身上穿的也是暗色的衣衫，背对着她的那个男人倒是寻常农户打扮，只是看不见脸也不清楚是谁。

　　斗笠男子递给农户男子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麻布的袋子，袋子上还有一个奇特的图案刺绣，只看得清大概是圆形，周围似是祥云图案。他们距离陆昭云的距离本就不算近，两人还压低了声音讲话，陆昭云根本听不清楚。

　　陆昭云本也不想偷听别人讲话，只是这人这么晚了穿着怪异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她难免警惕，见两人聊起来没完，她彻底背过身去，准备等这两人走了她再回家，毕竟这两人行踪诡异不像好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不知等了多久，压低声音交谈的声音似乎已经消失了，陆昭云往刚刚那个方向看也空无一人，她艰难地从麦田里爬了出来，长时间蹲着脚已经麻木使不上力。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一双鞋已经被泥巴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裤腿上的泥水也一直蔓延到膝盖处，此刻还往地上滴着泥水。

　　似乎裙子就这样系在上半身不放下来会更好清洗一些，陆昭云就这样一路小跑回了家，好在路上没什么人，偶有遇到人，陆昭云用袖子挡了脸就快速跑开。

　　本以为可以像无事发生回到房中，刚进了院子却直接撞上了陆川。满身泥泞的陆昭云吓了陆川一跳，上下打量陆昭云没有受伤。

　　看见陆昭云裙子系在腰间，露出里面满是泥巴的裤子，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陆昭云脸上那个做错事被人撞见尴尬的笑上，于是忍不住开口训诫陆昭云没有半分女孩子家的样。

　　陆昭云忙举起手中的麦苗表示自己是去看麦田了，村子里的麦田还有得救，陆川却不听，仍是满脸怒气地指责陆昭云，看见听见争吵跑出来的李霞，还将矛头指向了李霞，指责她没有教导好孩子。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陆昭云，她张口就要拉住陆川再辩上一辩，李霞却快她一步拉住了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陆川似甩手掌柜一般的扭头就走了，陆昭云的怒气却在陆川转身时被疑惑和震惊取代。

　　她刚刚在麦田边见到的那个农户打扮的人，就是陆川！

　　震惊持续了几秒，陆昭云迅速反应过来，在陆川要关上房门时，一下挣脱了李霞，手抵住了陆川要关上的门，越过陆川，她看见了桌上放的那个麻布袋子，屋内蜡烛映照下，她看清了祥云图案中间，是一个艺术字体的“张”，也做成了祥云一般的样式。

　　她的脑内一时无法处理涌进的信息，呆楞在原地，只呆望着陆川那张仍是满脸怒气斥责自己的脸，李霞是怎么将她拖拽回房间的，她也全然不知。

　　“云娘啊，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李霞嘴上虽是埋怨，手上却不停地在帮陆昭云擦拭着双手。见陆昭云没有反应，用手在陆昭云眼前晃了晃，才终于拉回了思考地忘神的陆昭云。

　　陆昭云看了眼慈爱却略显疲态的李霞，想起刚刚连累李霞也被指责，她慌忙解开打结的裙子，拿起腰间系着的香囊，笑着对李霞说：“娘，我没把它弄脏。”

　　李霞一下被陆昭云逗笑了，边笑边语重心长地教导陆昭云女子不该如此，将来嫁了人，没有规矩不受婆家待见。陆昭云把换下来的衣物扔进了一旁的木桶，和李霞说明天她自己清理，然后拉着李霞看她摘的麦苗，眉飞色舞地讲着麦田如何如何便能恢复生机。

　　李霞看着兴高采烈的女儿却是笑不出来，也不忍泼她冷水，陆昭云讲着讲着却注意到了李霞的反常。

　　“娘，怎么了？”

　　“云娘啊，咱们家现在不需要种麦子换钱了，我和你爹都没有空闲，麦田荒在那便荒吧。”

　　“娘，那让我去打理吧。”

　　“云娘，你也不小了，你看你今日哪有半分女子样？”

　　“我是女子，我什么样女子就是什么样。”

　　“云娘，你要气死父母吗？别人的事情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李霞被陆昭云激得恼怒，只觉得胸口都不舒服了。

　　事已至此，李霞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叫陆昭云好好休息，便离开了陆昭云的房间。

　　李霞离开后，陆昭云仍坐在床上发呆许久，她盯着桌上那捧发黑枯萎的麦苗，从枕头下掏出了那根断裂的手绳，手绳的颜色仍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浅金色，阵门开启那晚发出的微弱红光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根自成一体，无头无尾的手绳，又刚好合适陆昭云的手围，如今断裂，怎么才能修补？

　　陆昭云坐在月色下看着手绳发愁，窗外的夜风吹动窗边的烛火，陆昭云扭头看风中摇曳的烛火，眼睛突然一亮。

　　她从烛台上取下蜡烛，将断了的手绳缠绕在手腕上，另一只手将断裂的两端努力靠近，然后靠近火焰，烛火烧熔线头，她迅速用手指将线头两端捻在一起，高温让她忍不住叫了起来，又怕惊了隔壁房间的李霞陆川，又迅速闭上了嘴。

　　她有些忐忑地移开捏紧衔接处的手指，手绳竟真的粘合在一起了，粘合的瞬间微弱的红色光亮再次闪烁，消失后手绳又变回了完好无损的原样，竟找不出任何断裂的痕迹。

　　手绳能够恢复，这让陆昭云感到心安，她躺到床上，望着窗外的圆月，又重新想起和陆川会面的那个斗笠男子，想起绣着“张”花样的袋子，想起李霞说的话，线索散落难以串联，纷乱的思绪招致困意袭来，陆昭云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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