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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
一夜春雨过去,枝上的花朵被打得零落在地,终是到了暮春,别离在即,大家约了最后一次宴饮,这次还是在寄畅园。
景宴和温映到的时候,还只有景清一人,见他在摆弄食材,两人也上前加入择菜行列。
温映把莴苣叶撕下来,刚要动刀削莴苣,景宴赶忙抢了过去,温映只能继续择小白菜,白菜都撕了三个,她忍不住问道:“怎么还不见他们来?”
景清正在削土豆,抬头说:“他们之前已经到了,不过我这园子只有一个年迈管家,厨房里的锅都是大口的,都不适合放在桌上。另外还缺了些鸡鸭鱼肉,我让他们去买了。”
景宴听后,奇怪问:“你这园子这么大,仆人呢?”
景清削完土豆后正在切丝,菜板上想起整齐的噔噔噔噔声,切完后,他道:“我常年不在,遣散了。”
温映见他手法娴熟,看来在山上没少做这些。她叹了一声,继续撕小白菜。
外面终于响起喧闹声,只见荀谊手上提着三吊肉、荀语手里提着一只鸡、一尾鱼、陆离手里盘着一口锅,三人正向这边走过来。
一走近,便见荀语手伸直,离身体老远,手里草绳吊着的鱼还板了板身子,荀语啊一声大叫,颤着声音问陆离:“为啥不让我拿锅,你拿鱼?”
陆离思考了一会儿,给了个答案:“你拿锅不好看。”
突然手里的鱼又板了一下,荀语又尖叫一声,她赶忙向景清跑来,让他处理。
景清笑着接过,把鱼刮了鱼鳞,又开膛破肚,切成一条一条,整整齐齐摆在盘里还挺好看。荀语突然问:“道士食荤吗,为什么你切得这么好看?”
景清边切边答:“我不是释家,他们有杀生戒律,我是可食的。”
荀语咦了一声,又问:“那你可以娶妻吗?”
景清手中不动了,他转过头来看着荀语的眼,点点头,“可以。”
荀语像个连珠炮似的,继续问:“那你师父紫阳道人有妻子吗?”
也不见景清不耐烦,他答道:“我师父有道侣,只是已仙逝很久了。”
荀语哦了一声,便又转头去看陆离宰鸡肉。
陆离扬手挥刀,一刀下去,刀卡进了鸡腿骨头里,他伸手按住鸡,使全力抽也没把刀抽出来。接着他又试了一次,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有抽出来,只得叹气坐下来,对着旁边切肉的荀谊求助。
这幅架势直把荀语笑弯了腰。
陆离听到荀语的笑声,作势把满手是油的手往荀语脸上糊,荀语忙往景清后面躲。
景清只得开口维持秩序:“你们走远点闹,这里还有刀呢。”
这时,背着药箱的沈慈和拿着宝剑的戚念也来了。沈慈来了还没歇息,就接过了一项大任务,炒料。
荀语和陆离两个没事人便猫着腰又跟上去看炒料。
只见沈慈同时操作着三个锅,他在煮开的清水大锅里放了些鸡肉、捞出浮沫后,往里面加了些菌菇,让其文火慢炖。
又在一个大锅里将牛油炼出油,在另一锅用水将辣椒煮塌,过了一会儿,沈慈将辣椒捞出来,让荀语将其捶打开,然后又指挥着陆离蒸饭。
他捞出牛油中的油渣,又往炼出的牛油中,倒入清油,加入葱姜蒜芹菜,炸到焦黄色捞出,依次放入豆瓣酱、捶开的辣椒、花椒、香料进行大火炒制,最后往锅中淋入白酒,瞬间整个厨房都弥散着油香味。
两人实在是受不了这个香味,退出去将外面切好的菜端进来,散布碗筷,又在外面烫了些酒和茶。
又等了一会儿,沈慈将这些菜分两份烫好,一份红汤,一份清汤,让戚念和荀谊来端出去。
外面的人早早被这香味勾了魂,眼巴巴等着这两盆菜和米饭,七人齐齐坐得端端正正,乖巧等待沈慈净手上桌。
沈慈见七双眼睛直直盯着自己,忙下令开筷。
戚念使出极影手从锅里抢了一坨牛肉,随之发出满意的赞赏。其余人吃下第一口也纷纷为沈慈竖起大拇指。
温映看着对面的红汤锅,想要浑水摸鱼将筷子递过去,捞走一片鱼肉,但那双筷子被坐在旁边的景宴夹住,她眼神暗了下来,景宴突然不忍心,夹住的筷子瞬间松开,叮嘱道只许一块。
就在温映以为自己得逞之际,筷子又被沈慈夹住,沈慈淡淡说道:“忌辛辣。”
温映装作气恼撤回筷子,“哼!无情!”
景清无奈笑笑,问荀语和陆离:“你们的吏部考结果出了吗?”
陆离正巧在喝茶,便放下茶杯,“荀语留京,秘书省校书郎。我外放,江州夏阳县丞。”
景清听后肯定道:“秘书省校书郎倒是个清贵职位,之后也好升迁。”
荀谊知道陆离从没离过建安,不由得担心:“你祖父和你父亲放心你?”
陆离挥挥手,表示不在意这些,“我三月二十五走,那天你们来送送我就成。”
沈慈正巧最近要走,见陆离方向也相同,便邀请陆离结伴而行。
荀谊也要去北疆大营履职,便加入了沈慈陆离一行。
景宴继续渲染这别离气氛,“我和温映四月走,沿路看看,做一回钦差。”
“你们三人三月走,你们二人四月走。”建安履职的荀语忽然反应过来,她对着桌上的人数了数,看到戚念,她自动排除,这人肯定要和温映一起走,最后只剩下景清一个人,她泪眼汪汪看着景清,“只有你和我在建安了。”
景清似是不愿意看到她落泪,轻声道:“我先不走。”
荀语一听就炸毛,顿时也泪不流了:“什么叫先?”
景清给她夹了一筷子她最喜欢的青瓜,“今年游历完就会去接手太和观了。准备六月走,先去长乐拜访雁鸣山的佛子。顺便祭拜荀皇后。”
荀语罢了筷子,眼泪不知怎么就夺眶而出,最开始还是抽泣,到最后竟嚎啕大哭。
众人赶忙也放下筷子来劝她,劝着劝着,大家的眼都红了。
倒是景宴在战场上见惯了生离死别还镇定些,忙轻拍着温映的背,拿起茶杯让大家举杯。
这种场面不宜饮酒,怕醉后大家控制不住,举杯浇愁愁更愁。
温映拉住景宴腰侧的衣服,摸摸擦干眼角的泪,今日人齐还能一起吃火锅,等来年这一桌还能留下几人,怕是自己也不在了,她叹口气,心中默默祈求来日旧情不灭。
时间真的是药效上好的麻药,让人逐渐无知无觉。天天被离愁别绪萦绕,到了三月二十五这日,送别的人竟再生不出当天那般的痛哭流涕。
送别还在当日送白湘君的长亭处,只是温映景宴到的时候,根本挤不进去。
这里围满了衣着艳丽的女子,大家像是要去见心上人似的,使出浑身劲打扮自己,个个夭桃浓李、琼姿花貌。
旁边有人和以歌,中间有人抚袖起舞,清晨人并不多,这样倒是成了建安一大盛景。
陆离面无表情站在中央,听着眼前女子们为她唱离歌,他弯腰长揖以还礼。
得到这些女子青睐纯属巧合,他最开始只是想去找愿意入画的人来提升自己的画技,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竟有了这么多女子愿意来送他,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接受了这好意。
这时有一名素衣女子,也提着包袱,走到陆离跟前来,“陆公子,我想和你一起走。”
旁边围观群众有人眼尖认出这是如是楼的头牌北辰姑娘,和青檀姑娘名气相当。
平常两位如是楼当家花旦风头无二,不相上下,只是今日北辰素衣玉钗,和远处簪金戴银的青檀相比还是太过素净。
陆离不知道北辰是何意,坦言道:“我此去是为赴任,不为游玩。”
北辰知道陆离此人行事正派,又见还有两位公子与其通行,灵机一动:“你就当我是与你同路的友人,你放心,我已为自己赎身,还脱了乐籍,自立了女户,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她见陆离面露难色,便又说道:“我只是想出去玩一玩,但是又不知道去哪儿,和你们一起走我也比较安全。你放心,这些年来我还有些积蓄,沿路马车我自己雇,等到了江州我就自己去玩。”
陆离见状点点头,只当她是个同路的人。
温映和荀语站在远处,也看到了这一幕,荀语有些不解:“之前我见青檀姑娘如此喜欢陆离,今日却不敢上前相送,真是奇哉怪哉,反倒是平日里与陆离平淡相交的北辰姑娘,竟愿意抛却荣华,跟他不远万里去赴任。”
温映笑笑:“无非是个人想法,青檀虽有意,但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拥有一份爱,畏畏缩缩,没有勇气抛却现在的一切,去一个未知的世界。也有可能是她已经想清楚了,无法抛却金钱地位去自食其力。这些说来说去都是个人选择,就像你选择来做官一样,既然做了,那后日的结果就都得自己去承受。”
荀语难得见到正经的温映,还有些不适应,“怎么回事,突然开始讲人生哲理了。”
“我这些年来别的没想明白,但是就这件事想明白了,当初自己做选择的时候,便要想好未来要承担的风险,就算再苦再难也不要放弃。”
温映拍拍荀语的肩,“我们这马上要走了,就留你一个人在建安,我实在是有些不太放心你。毕竟你的前人这条路走得并不算太顺畅,有些苦你也只能打落牙齿自己吞。”
荀语心里将她的话默默记下,当是挚友给自己的支撑,以后撑不下去了就翻出来回味一下。
她面上却装作不耐烦,“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和我爹一样婆婆妈妈的,等你回来你还有大把大把时间来陪我,干嘛说得以后好像再也见不到我似的。”
温映见荀语这般,还想长篇大论,她掰过荀语肩头,作哥俩好状,道:“你别不听啊……”
荀语赶紧示意景宴来管管这人。
景宴一副我也无可奈何的样子,荀语只得向景清求助。
景清才出声让温映对陆离也说点临别感言。
温映其实知道他们的小心思,但是还是想多说一点,毕竟自己出去这一趟,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她就是想和他们多说说话。
这时陆离走了过来,塞给了荀语一幅画,示意她打开看看。
荀语打开卷轴,竟是今岁上元八人在寄畅园的那副情状,远山明月,白雪湖泊,湖心亭内四人或坐或倚、亭外四人琴剑舞画,栩栩如生。
陆离转身背对着他们挥挥手,潇洒向前走去。
身后景宴紧了紧温映的手,温映又挽上荀语的手,荀语捏住了景清的袖子,戚念抱剑站在一旁,目送着晨光里这三人走向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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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出去旅游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