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有枝

作者:景弋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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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线


      “也就骗骗你这种傻姑娘了。”

      沈由柯脑海中盘旋着这句话,一直到她站到了太傅府的书房门前。白惜缘的祖父,那位辅佐了央国三代帝王的太傅大人,就在这书房里面。

      炭火噼啪作响,玉石与木头碰撞,隐约还有一股熟悉的药香。

      凌光口中的“骗”,大概就是指找她的并非白太傅,而是另有其人吧。

      沈由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确认没什么不妥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屋门。

      影影绰绰的纱帘后,两人正坐在榻上对弈。纤长的手指夹着一颗白玉做成的棋子,悬在棋盘之上,似乎在思考要将其要落在何处。

      “臣女沈由柯,拜见太傅大人。”端正的一个行礼。语气恭敬,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

      但是良久,屋中无人应答。

      “有什么不满意的?她给我都没行过这么周正的礼。”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由柯悄然松了一口气。她偷偷抬起一点头,想再观察一下房间里的情况,谁知正好和一位银发白胡、满脸不忿的老人对上了眼。

      那老人“哼”了一声,几根胡子飘起又落下,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起来吧。”

      这话一出,沈由柯立刻直起腰,在楚云若一个偏头的指引下,小跑着紧挨着她坐下。

      白太傅无奈:“你还和之前一样,就由着她们几个胡闹。”

      又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吞噬掉几颗黑子。

      “她们都有分寸,惹不出什么乱子的。”楚云若笑得温和,在等白太傅落子的间隙,将一只手落在了沈由柯的手腕上。

      “有哪里不舒服吗?”她问。

      沈由柯不自觉地咬了下唇,轻轻摇了摇头。

      “你心跳很快。”

      快吗?大概是凌光那药的药效还没过去吧。沈由柯神色恹恹地抱住楚云若的胳膊,靠在了她身上。不知道凌光在她衣袖上抹了什么药,把她那些攒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全激了出来。此刻那药散尽了,精神却一时之间回不到正轨。

      沈由柯清楚,她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所有的理智都用在了方才应付凌光上面,现在提不起一点力气去演什么乖孩子。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她只能减少和楚云若的交流。

      楚云若身上有很多秘密。沈由柯清楚,很多事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很多事是她不应该知道的,这不该算作欺骗。她能猜到一些事情,楚云若也知道她能猜到一些事情,但她们一直维系着这种诡异的平衡,谁都没有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在楚云若身上的药香的包裹之中,沈由柯逐渐弥生出些许困意。她和华汐学过一点药理,能闻出这药中有安神的成分。楚云若每天都要喝这些药,连带着整个公主府的人身上都浸着那股味道。

      很显然,这位白太傅根本不想见她,从她进门起,这位老人就一刻不停地寻着她的错处。

      “你瞧瞧!进来就睡,也不理人!一点人味都没有,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老师。”楚云若无奈,“十年前个个都有人味,也没见您高兴到哪里去。”

      老人一噎,当即耍起了无赖,将那已经一边倒的棋局一推:“罢了罢了,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这老东西是掺和不进去喽!”

      他这样说着,略过楚云若揶揄的神情,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谢家那个小辈你见过没有?人品、才学,可还和惜缘相配?”

      “谢鹤岚?沈由方和我提过。”楚云若一面将黑白棋子捡回棋盒,一面回忆起来,“他也跟在穆风华身边念书,说是个一看就知道是谢家人的孩子。”

      说到这,楚云若停住了话头,略带疑惑地算了一通:“我没记错的话,那孩子今年才十四,比惜缘要小两岁。就算惜缘不着急,您这主意打的也太早了吧?”

      “早?我看是晚了!”白太傅胡子又是一飘,“你当我不知道沈家那小子为什么跟你提他?”

      白太傅的目光在沈由柯身上逡巡几圈,似乎确认了她真的睡着,才小声问道:“若丫头,你也跟老师交个底,沈家和宫里,都是怎么打算的?”

      楚云若张口欲言,却又忽地想起了当年那些糊涂账。老一辈苦心筹谋的婚事,不论成了还是没成,不过短短十几年,竟都已有了结果。

      白太傅见楚云若一直不答,还以为她有什么顾忌:“我又不跟旁人说。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带着惜缘在肃州经了数年风沙,逸儿他们夫妻都走得早……”

      “旁人盘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楚云若指间摩挲着一枚棋子,低头凝视着棋盘,“路还是要他们自己去走的。”

      这道理谁都懂,但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空荡荡的棋盘不过片刻又被黑白交织占据。白太傅大概心有不满,将情绪都转为了棋局中的战火,试图将楚云若的黑棋剿灭在萌芽之中。

      年纪大了,反而变幼稚了。楚云若对着棋局苦笑,最终还是妥协了。

      “谢家是沈夫人的母家,沈由方自然偏向那边。至于宫里,太妃娘娘打算过些时日办个宴会,看看哪家的小姐合她的眼缘。”

      说是这样说,但稍一思索就能发现,这些打算中都没有当事人的参与。即便这些谋划的人都打定了主意,被谋划的有几个认账,那还不好说呢。

      楚云若侧头看向沈由柯,被抱住的那只手的食指微微转动,恰好在沈由柯掌心画了几个圈。淡淡的痒意勾得沈由柯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被发现装睡的沈由柯略有将睁着的双眼从楚云若肩头探出,略有些心虚地和她对上视线。

      一直抱在怀里的手臂被楚云若抽了回去,沈由柯还没来得及失落,就感到手心里被塞进了一颗棋子。

      一颗还带着楚云若体温的棋子。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时,沈由柯还在忍不住回味方才的棋局。

      当她把那颗棋子随手放在棋盘上时,她眼睁睁地看着又准备吹胡子瞪眼的老头的脸上,浮现出三分不解,三分震惊,和四分……不知道什么情绪。

      即便是已经起身告辞准备离开的楚云若,沈由柯也从她转身看向棋盘时脸上加深的笑意中,看出了自己“随手”的这步棋是多么的精妙。

      “采菊,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聪明?”沈由柯得意洋洋地凑到采菊面前问道。

      采菊坐得拘谨,仅占了座位的三分之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听到沈由柯问话反而将头垂得更低了。她恭敬地回答,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殿下说小姐聪明,小姐自然是聪明的。”

      “那你觉得……”沈由柯故意停顿了一下,“你跟过的几个主子里面,谁最聪明?”

      她可没忘记凌光在她“不舒服”的时候喊出的“采菊”。不管她是无意还是有意,都足以看出采菊的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

      贴身侍女是旁人安排的,这并不算什么大事,至少沈由柯不太在意。只不过这个“旁人”是谁,是她的父亲,是楚云若,还是其他的什么人,那就很重要了。

      采菊终于抬起了头,神色却还是如常。

      “奴婢愚钝,分不清这些。”

      没等沈由柯追问,采菊眼睛转了一圈,着重从马车的门帘略过后,继续说道:“不过前些年,奴婢跟在夫人身边时,夫人教导过奴婢。”

      “活着的人比死去的更有价值。奴婢想,小姐您一定是比玉莹的主子聪明的。”

      直到回到沈家,回到她住的那座小院,玉莹激动地迎上来,却被采菊一个眼神吓退的时候,沈由柯还在思考着采菊的话。

      她倒是从没有怀疑过玉莹。毕竟她穿越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玉莹,遇到楚云若前的几年,也是她和玉莹相依为命过来的。她们一起去厨房偷菜,一起溜出府去卖玉莹做的绣品,一起在被窝里掰着冰冷的馒头,说着对未来的期待。

      尽管玉莹不懂她那些来源于现代的思想,期待的都是让小姐嫁个好郎君,在另一个男人手底下讨个更好的生活,但沈由柯从没觉得她是什么坏人。毕竟那时候的她身上,根本没什么可图谋的。

      按采菊的意思,她分辨不出活着的人哪个更聪明,但因为夫人的教导,她觉得活人要比死人聪明。

      那,玉莹的主子,是什么时候死的呢?主子死了的玉莹,还会对她有所图谋吗?

      沈由柯心不在焉地用过晚饭,坐在窗边,看玉莹在院中刺绣。

      直到最后一缕天光被收回,玉莹揉揉眼睛准备收好东西回房休息,才看到了窗下的沈由柯。

      “小姐?您怎么还没休息?”玉莹说着,忽然抽了抽鼻子,“您好久没这样看着奴婢了。”

      是啊,自从认识了楚云若,她们再也不用靠自己去维持生计,她也很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盯着一个地方放空了。

      “往后不用这么辛苦了。”沈由柯对玉莹说。

      “是啊,小姐。”玉莹笑着回应,“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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