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长明

作者:今夜没有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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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诏来信


      海棠花渐渐绽开了瓣,粉白的花团缀在枝头,风吹过,清甜的香气满院弥漫。萧玦每日除了侍弄花草、练字看书,便是喜欢鼓捣些小点心,霁园的日子依旧暖得像裹了糖霜,连空气里都飘着安稳的甜意。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萧玦正坐在廊下剥莲子,准备炖莲子羹,心腹小厮悄悄从角门进来,神色慌张地递上两封封口的信函,压低了声音:“公子,南诏来的信,一封是大公子寄的,另一封……是陛下的亲笔。”
      “南诏?”萧玦剥莲子的手猛地一顿,指尖的莲子滚落在瓷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心头莫名一紧,接过信函,指尖触到那熟悉的南诏火漆印,竟有些发颤。
      陆子悠此刻正在书房批阅奏折,隐约听见廊下的动静,掀帘走出来,见他脸色发白地捏着信封,眉头微蹙,走过去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什么,”萧玦勉强扯出一抹笑,下意识地将信函往身后藏了藏,眼底却闪过一丝慌乱,“是……南诏来的家信,我先回房看看,看完再跟你说。”
      他知道自己不该瞒着陆子悠,可“南诏”这两个字,像一根细刺,瞬间刺破了霁园的暖意,让他想起那些被冷落、被利用的日子,心底的不安翻涌上来。他怕这信里的内容,会打破眼前的安稳,更怕自己会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
      陆子悠看他神色不对,眼底的担忧更甚,却没有追问,只温声道:“好,若是有心事,别自己憋着,记得告诉我。”
      萧玦点点头,攥着信函快步回了卧房,反手掩上门,背靠着门板,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平复了胸腔里的悸动。他先将那封盖着玉玺印的信函放在一旁——那是父君的信,光是看着那威严的印记,他就莫名觉得压抑。
      他颤抖着指尖,拆开了另一封——是萧原寄来的。
      信笺是南诏特有的青竹纸,带着淡淡的竹香,上面的字迹沉稳有力,笔锋间却藏着难掩的焦急:“阿弟亲启,近日父君听闻玄渊帝与太后交接权力,朝政未稳,欲举兵进攻玄渊。此役不义,战火一开,不仅会生灵涂炭,更会将你置于风口浪尖——你身为质子,若战事起,玄渊上下恐难再信你,父君那边亦会视你为棋子,兄深知你在玄渊孤苦,然战事无益,盼你三思,若有任何良机,速与兄联络,哪怕不能阻战,至少也要保全自身。另,皇后娘娘时常念及你,嘱我务必告知你,万事以自身安危为重。”
      萧玦看着信,鼻尖一阵发酸,眼眶瞬间红了。萧原虽不是母亲所生,却待他极好,小时候还会偷偷给被欺负的他塞点心;如今他母亲已被册封为后,他身为嫡长子,本可安享尊荣,却为了阻止这场不义之战,冒着忤逆父君的风险私下写信给他,甚至还提及皇后娘娘的挂念——那位他曾以为只会偏爱亲子的皇后,竟也会惦记着他这个非亲生子。
      心口的暖意还未散去,那封盖着玉玺印的信函,便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指尖发颤,缓缓拆开,那熟悉的、带着帝王威严的字迹,瞬间让他浑身发冷——是他的父君,南诏王。
      “玦儿,玄渊帝初掌权力,根基未稳,朝局动荡,正是我南诏扩张疆土、扬威四方之机,不日便会举兵伐玄。你在玄渊为质多年,深得玄渊帝信任,此乃天赐之便,你可趁机内应,传递军情、策反朝臣,助我军一举破城。待事成之后,朕便即刻接你回南诏,封你为靖王,赐良田万顷、金玉无数,不负你多年质子之苦,亦让你享尽荣华富贵。切记,此乃你翻身之机,切莫错失。”
      “玦儿”二字,刺眼得像针,后面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萧玦的心里。
      翻身之机?享尽荣华?
      萧玦看着信,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滚落,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他差点忘了,忘了自己是南诏弃子,是寄人篱下的质子,忘了父君当年是如何为了名誉,假惺惺地唤他“玦儿”,转头却非打即骂;忘了他娘难产,咳得撕心裂肺时,父君正陪着另一个女人游山玩水,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忘了他被送来玄渊当质子那天,父君站在宫门口,眼底没有半分不舍,只有权衡利弊后的冷漠,甚至没给他一句叮嘱。
      霁园的温柔乡,陆子悠的宠溺与守护,竟让他险些忘了那些浸在骨子里的痛苦与寒凉。父君哪里是想接他回去,哪里是想给他荣华富贵,不过是想利用他,把他当成攻破玄渊的棋子,当成登顶权力的垫脚石。一旦战事结束,他这个没有母家势力、又曾“通敌”的质子,下场只会比从前更惨,或许连性命都保不住。
      那些被冷落、被抛弃的日子,像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他——
      那年他八岁,萧原的母妃陈氏被册封为后,整个王宫张灯结彩,笙歌不断,连空气中都飘着喜庆的酒香。
      自那以后,父君的心思便全落在了皇后母子身上,对他愈发冷淡。从前逢年过节,还会假意召他去宫中赴宴,后来连装都懒得装了,偌大的王宫,他的寝宫在最偏僻的西北角,冷清得像座冷宫,只有娘留下的陪嫁宫女金桔,真心实意地待他。
      又到了娘的忌日,那天飘着细密的冷雨,寒意浸骨。萧玦换上素色的粗布衣衫,抱着娘留下的唯一一支白玉簪——那是娘临终前,颤巍巍塞给金桔的,说是外祖家留下的念想——跪在父皇的寝宫外,想求父皇允许他去城郊的皇陵,祭拜娘。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顺着脸颊滑落,冻得他浑身发抖,牙齿不停打颤。他跪在那里,从清晨到日暮,膝盖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冰冷的石板隔着薄薄的衣衫,硌得他骨头生疼,可寝宫的宫门,却始终紧闭着。
      偶尔有内侍经过,见了他也只是匆匆低头走过,没人敢替他通传,更没人敢给他递一把伞、一件披风。他们都知道,这位小皇子不受宠,连陛下都不待见,没人愿意为了他惹祸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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