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红耳朵

　　国庆前一天，林丽比任何人都要早收拾东西。
　　一大早起来叮叮当叮叮当，把尚在睡梦中三人吵醒。

　　阮书捂住耳朵翻身，用被子盖住头。潘佳起床气一上来，直接掀帘怒吼：

　　“林丽，你能不能轻点声！没看到都在睡觉吗？”

　　本以为她会道歉，结果林丽却说：“现在已经九点了，你们有休息的权利，我就没有收拾东西的权利吗？”

　　潘佳一口气憋在心口，快呕出血来，一时间竟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见潘佳瞪着眼睛，林丽继续小声嘀咕：“都说吃人嘴软，请你吃这么贵的东西。人阮书和徐乐怡都没说什么……”

　　潘佳彻底吐血。
　　倒在床上。
　　120！120！
　　她需要120！

　　她就知道，她就不应该去！
　　潘佳发誓，她绝对不会再吃林丽给的任何东西！

　　林丽是千里之外的C省人，以前除了寒暑假都是留校不回家的。
　　潘佳怒而砸床，蒙过头气得直抽抽。

　　林丽却不以为然。
　　她妈还在楼下等她呢。
　　这是第一次，她可以不用一个人待在宿舍，想到这儿，她收拾东西的速度快了许多。

　　终于，在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后，宿舍再次回归平静。
　　三人得以睡个回笼觉。

　　下午一点，剩下的三人才陆陆续续起床。
　　潘佳仍有怨气，吐槽道：“林丽以前最多就是扣了点，现在怎么强词夺理。”

　　“别气了，国庆打算去哪儿玩儿？”阮书转移话题。
　　“我能去哪儿玩，我在家都还不一定睡得着沙发。”潘佳叹气道。

　　潘佳的奶奶最近在家里住下了，叔叔也没走，不然她也不用在宿舍住这么久了。

　　“去我那儿玩儿呗。”阮书邀请道。
　　“不行呀，下次吧。我爸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哦。”
　　潘佳拿了包，先出了门。

　　阮书磨蹭了半天，检查完电器后，才慢悠悠走到校门口。
　　张叔就在车里等她。
　　她的东西不多，直接坐上后座。

　　张叔人很实诚，话也不多。
　　阮书拿出蓝牙耳机，放上音乐，靠在车窗边，闭目养神。

　　到家已经下午五点了，空荡荡的屋子格外凄清。
　　她爹应该还没下班，赵婷女士估计不是在逛街就是在搓麻将。
　　阮书上楼回房间，躺在床上刷视频。

　　刷着刷着，两个眼皮就开始打架。
　　手机一松，整个人就窝进床里呼呼大睡。

　　再次醒来，整个房间都被黑暗笼罩。
　　阮书下意识摸向手机，却发现早就没电关机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想缓解脑袋的肿胀，打开床头的灯,昏暗的光照亮了床头的小片区域。

　　阮书从床头柜里翻出充电器，顺手插在插板上给手机充电。
　　虽然知道某人不会给自己发消息，但仍旧忍不住期待着。

　　过了五分钟，手机自动开机。
　　锁屏上，一条一条消息不停冒出来。

　　置顶的辩论社的消息早已99+。
　　而且持续呈现增长趋势。

　　阮书点进去从头至尾迅速浏览一遍，才发现是市决赛打赢了，大家在庆祝。
　　她跟着凑了个热闹，复制粘贴了上一人的话，发送。
　　退出时才发现简狄也给她发了条消息。

　　【阮书，后天的团建你来吗？】

　　阮书赶紧回复：
　　【什么团建呀？】

　　【辩论社比赛赢了，学校给了一笔奖金。刚好够去聚餐。完事儿了还能去唱K。】
　　【勾引.jpg】
　　【一起过来呗，带上陈竟轲。】

　　【他不来吗？】

　　【问了，说不来。】
　　【不过你去问，就不一定了。】
　　【/坏笑细老鼠】

　　【我其实和学长没什么关系。】

　　【哦哦哦，没什么关系～】

　　【真的！】

　　【这次赢比赛，陈竟轲付出了很多，庆功宴上大家都想感谢他。你就帮我们问问吧～不成也没事，到时候你来替他领了这份情。】

　　看着简狄的消息，阮书无奈。
　　不管她怎么解释，大家似乎都认定了，她和陈竟轲不清白。
　　陈竟轲一直没否认，她是不是也可以……

　　慢慢顺水推舟？

　　阮书打开和陈竟轲的聊天框，困意已经消散殆尽。
　　她动了动手指，戳了戳陈竟轲的头像。

　　一行小字出现在聊天框下。

　　你拍了拍学长。

　　陈竟轲聊天是很少秒回的。
　　她和他分享生活趣事，他也是一概不回复。
　　最多也就是，晚上10点给她发个晚安。

　　这还是在当天她有给他发消息的情况下。

　　阮书在想这是不是他独特的“已阅”标志。

　　他给谁都发“晚安”吗？
　　这是不是太暧昧了？

　　正当阮书回过神打算问陈竟轲辩论社的活动他去不去时，手机突然传来一阵颤动，惊的她手一抖。

　　她再定睛一看，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屏幕上赫然几个小字：

　　学长拍了拍你的屁股说：“好翘”～

　　……
　　……

　　阮书的沉默震耳欲聋。

　　拍一拍怎么撤。
　　阮书只想给自己一巴掌。
　　等等……

　　这是陈竟轲拍的。

　　一秒……
　　两秒……
　　三秒……
　　对面没有任何动静。

　　阮书不可置信地再揉了揉眼睛。
　　“屁股”～
　　“屁股”～
　　“屁股”～

　　“好翘”～
　　“好翘”～
　　“好翘”～

　　四个字普通魔音，在阮书颅内不断循环。

　　陈竟轲是不是不知道拍一拍可以撤回啊？
　　可是凭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尴尬的却是她。
　　爱情的齿轮还没转起来，她人生的链子就快掉光了。

　　陈竟轲始终没撤回。

　　阮书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当作没看见，发送消息：
　　【学长辩论社的庆功宴来吗？】

　　【有事，我就不来了。】

　　阮书想问陈竟轲有什么事，却发现没有任何立场入侵他的个人空间。
　　这几天大家的起哄差点让她忘了，她和陈竟轲，连朋友都不算。

　　她有些失落。
　　这回轮到她在聊天框输了又删。

　　宿舍里只有陈竟轲。
　　朱琪在下午就已经乘车回家了。

　　窗帘拉得很死，密不透光。
　　他没开灯，任黑夜吞噬着他。
　　他唯一能借助的光源，只有那部手机。

　　那部只有阮书发消息来，才会亮起的手机。

　　他翻到电话簿，打给了那个陌生的H市号码。

　　……

　　国庆节阮华难得有空休假，带着赵婷女士出国度假。
　　阮书在简狄的盛情邀请下，决定参加那劳什子的庆功宴。

　　说是庆功，其实不过是一群留校大学生的聚餐而已。
　　许昕妍不在，倒让阮书多了几分自在。

　　他们在学校门口的一家私房菜馆订了一个小包间，全是同龄人，酒足饭饱后，简狄就提出玩点小游戏。

　　一个男生拿出几瓶低酒精度的果酒摆在桌上。
　　喝酒，是他们对成年世界的尝试。

　　简狄嘿嘿一笑，掏出一套扑克牌，放在圆桌中间，开始介绍游戏规则：

　　“我们以顺时针为顺序，向身边的人提问，下一个人必须答非所问，比如我问：‘你多少岁’，就不能答‘我多少岁’，可以答其他任何。答错的喝酒！”

　　简狄一说完，大家便开始起哄。

　　突然，包间的门被人推开，哄闹的氛围戛然而止。
　　阮书似有感应般回头，那个人就站在门口，肩膀处还被雨滴晕开了几个小点。

　　他抖了抖伞，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问道：“我没来晚吧。”

　　“没来晚，就差你了。”简狄道。

　　“对了，我带了一个人来。”
　　陈竟轲道。
　　他朝门外招了招手，一个戴着口罩的瘦小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站在陈竟轲身边，扯着他的袖子，两人看起来关系匪浅。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阮书。
　　气氛开始尴尬。

　　所有人都屏息等着阮书的反应。

　　阮书光凭那双眼睛就认出了女孩是上次在便利店偶遇的收营员。
　　她不敢表露出多余的情绪。
　　她也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质问他为什么不来，没有资格质问他为什么又来了。
　　没有身份，没有立场。

　　“学长坐这儿。”
　　“妹妹你坐这儿吧。”

　　简狄开口，拿了两张椅子，分置在阮书身旁。
　　陈竟轲在右，女孩在左。

　　阮书苦笑。
　　学姐真会安排。

　　陈竟轲的手扣在桌上，离她半米都没有。
　　这次她只是侧过头，沉默。
　　女孩儿也只是安静，没有多话。

　　阮书注意到女孩今天穿的是一件崭新的白色卫衣，比起那天所见的明显宽大不合身的衣服，这件看起来保暖又舒适。
　　她就这样被一黑一白左右护法。

　　游戏很快在简狄的组织下开始。
　　简狄率先抛出问题：
　　“说个电视剧？”
　　“打麻将！”

　　“为啥打麻将？”
　　“想撒尿！”

　　“撒完尿干啥？”
　　“洗被套！”

　　“这个不行嗷，得喝！”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也太/骚/了。”
　　“继续，继续！”

　　“明天去哪儿？”
　　“你爸！”

　　“你爸是谁？”
　　“上天入地！”

　　“……”
　　“……”

　　很快轮到陈竟轲被问，他从善如流回答。
　　转身对上阮书。
　　不加掩饰地盯着她，缓缓启齿：

　　“你在想什么？”

　　阮书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不能回答“我在想你”或“什么都没想”。
　　目光略过陈竟轲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牛角扣。”

　　“阮书你输了！”
　　“哈哈哈哈哈！”

　　阮书没反应过来，驳道：“这也算？”
　　“你想的是牛角扣，这怎么不算。”

　　好！她不和这群打辩论的争执！
　　她认命的喝下面前的酒，低声嘟囔：“这也太犯规了！答什么都不对！”

　　阮书余光瞥向陈竟轲，发现他的唇边挂着抹笑意，觉得十分刺眼。

　　坑了她就这么开心？

　　阮书这是第一次喝酒，白桃果汁味混合着酒精进入她的口腔，刺激着她舌尖。
　　一口咽下后，酒精的味道逐渐消散，清新的果香持续停留。

　　游戏继续。
　　大家的脑子都动的很快，一轮一轮下来，已经抓住技巧愈加熟练。
　　席间也有几个人出错喝酒，接下来陈竟轲问她的问题都简单很多。
　　诸如“你吃了吗？”“吃的什么？”“每天睡几小时？”等无聊问题，大家都忍不住开玩笑说陈竟轲怜香惜玉。

　　他没有反驳。
　　阮书不知道，他是不想反驳，还是不屑反驳。
　　她太笨了，搞不懂这个男人。

　　这一轮，开始逆时针发问。
　　主客颠倒。
　　终于轮到阮书对陈竟轲提问。

　　方才喝的酒逐渐上脑。
　　阮书眼睛开始蒙上一层雾：
　　“我可以靠近你吗？”

　　这不像是个游戏问题，倒更像是她的真心话。
　　也是，她真的想知道的答案。

　　“你醉了。”
　　他陈述事实。

　　好似在关心她，又像只是进行着游戏。

　　陈竟轲真的好聪明啊。
　　阮书想。
　　她玩不过他。

　　因为他没有输。
　　所以游戏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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