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幻游戏里肝数值

　　祖瑙塔真的是个好地方。
　　玩家第无数次地发出这句感叹。

　　自从来到这里，她的生活变得格外丰富充足，多姿多彩。

　　【任务“想挠痒痒的石头”（已完成）】
　　【任务“月亮的呼声”（已完成）】
　　【任务“咕咕的苦恼”（已完成）】
　　【任务“料理土豆的108种方式”（已完成）】

　　……

　　由于初到新地图而大量刷新的日常任务不提，出门随便走两步都能捡到新鲜的道具书。
　　道具书的名字长短不一，有的还奇奇怪怪的，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本叫作《理性论证跳崖对练习风翼是否有帮助》。然而，根据她的使用经验来看，这些道具书的作用大小与名字的靠谱程度无关，与书本的厚度也无关，开出来什么样似乎完全看运气。最好的那种能开出五个技能，但不好的开完一个技能都没有，只能增加零星几点魔力。

　　托它们的福，她的技能表新增了不少技能，尽管大多数都是比较低级和基础的技能，但四舍五入都是白送的，她很满意了。问题是新技能全部需要刷熟练度。对着一群嗷嗷待哺的lv.1小技能，玩家每天都在甜蜜地烦恼着先练哪个，安排多少时间。
　　如果不是用食物来补充体力值有一定的限度，之后只能用休息或睡眠的方式来恢复，她恨不得连休息时间都直接砍掉，把每天的时间全部安排给技能训练。按照西比尔现在的体力条，两个晚上不睡是没有问题的，但再熬下去就不行了，会强制进入休息状态。
　　但玩家很乐观，她估算过了，以角色现在的成长速度，想必过上几年就能做到七天七夜不用睡觉，达成高效率应用时间，不浪费一分一秒的目标了吧。

　　除此以外，新地图本身也非常有意思。

　　祖瑙塔很高，但没有一个人说得清它到底有多少层。
　　这并不是在用夸张的手法形容它的高大，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塔内有螺旋式的楼梯连接各层，但曾有人试图沿着楼梯一直往上，却发现怎么也爬不到头，或者爬着爬着就回到了原点。住在塔里的魔法师如果想要回到自己的屋子，往往只要记住一条独属于自己的特定路线，那么无论他走到了塔里的任意一处，都可以使用这条路线回去。魔法师们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除了住所就是像图书室或讨论大厅这样的公共区域。一名魔法师只有得到了其他魔法师的认可，才能前往拜访对方的地盘，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塔里找到那名魔法师的房间。

　　与此相对的是，所有人都知道祖瑙塔存在着一个顶层，那里属于“首席大法师”。这也并非特指某一个特定的人物，而是一个头衔。“首席大法师”是全大陆公认的当代最杰出的魔法师，是塔内所有魔法师的领袖，也是祖瑙塔的实际管理者。
　　第一任大法师便是那位创造了祖瑙塔的，大名鼎鼎的格雅威娜。而现任的首席大法师已经是第二十七任了。

　　这些都是名叫“劳伦斯”的热心npc科普给她的。在来这里的第一天，他就让西比尔背下了属于自己房间的那条路线。以防万一，还跟在她后面走了几遍，确保她能安全回来才放心下来。

　　“这都是比杨斯的杰作，哦 对了，那家伙是第三任首席。”当时劳伦斯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八卦。
　　“也不知道是谁定下的传统。每一任首席大法师离任前都要在祖瑙塔这栋建筑上留下自己的'签名'，就像在塔上留下了个记号一样。比杨斯以精通空间魔法闻名，于是他就在自己在任期间将塔本身做成了一个玄奥复杂的空间法阵——说真的，这确实相当方便。但也有不少人抱怨这一点，可不止一个家伙忘记了路线，连自家的房门都找不着。
　　“可要我说，和后面有几任比起来，比杨斯已经够厚道了。第十四任首席擅长木系魔法，他在塔里所有地方都施法放上了鲜花，不需要浇水施肥，还能根据季节和早晚自动更换品种。这可苦了那些有花粉症的魔法师，据说那几年他们从早到晚打喷嚏打个不停。因此，第十五任首席上位后留下的对祖瑙塔的改动就是破除了她的上一任的鲜花魔法。这让它占据了多届最受欢迎的'签名'榜单的榜首。”

　　类似于这样的有趣小故事还有不少。
　　毕竟按照设定，数百年间有数不清的杰出法师曾在祖瑙塔修行或居住过，或多或少都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有时，西比尔行走在走廊里，会看见石壁上刻印着缭乱的字迹，互动后提示这是某某法师在什么时候灵感大发就地演算的草稿。
　　总言而之，玩家开始喜欢这里了，有任务，有道具，有奖励，这两天甚至还有送上门的npc给她打，连战斗对手从哪找都不用她操心！

　　*
　　劳伦斯觉得拉曼说的话可能是对的，他不适合照顾这个年纪的小孩。

　　他原本还担心西比尔会不听话或者太好动之类的，特意严肃叮嘱她不可以乱翻乱动自己研究室里的东西，但他很快就发现西比尔和她同年龄段的孩子不太一样，她……不太典型，这让他完全无法用应对寻常孩子的经验来对待她——虽然他本来也没有这种东西就是了。

　　西比尔一点也不调皮捣蛋，任何一个成年人与她相处后都会觉得她与这个词丝毫沾不上边，大多数她甚至能称得上安静省心。但她根本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难搞。
　　是的，难搞，而且似乎很难懂。

　　到了祖瑙塔之后，西比尔相当配合他的一系列检查，并且常常很快就能领会他的意思，准确地实施。除此之外，她从不在闲余时间打扰他，更乐意单人行动，事情一结束就不见了踪影，却从来没听说过她惹出过什么事来。

　　一开始，劳伦斯对这样的现状挺满意，他认为西比尔就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孩子，拉曼没丢给他一个麻烦多事的包袱。但是渐渐的，他惴惴不安起来。
　　太奇怪了吧，少说话是内向，但总这样一句话不说，已经到了让他怀疑西比尔是不是心灵出了什么问题的地步。而且他时不时能撞见她一个人发呆（其实是玩家在挂机），站着、坐着或者蹲着，书桌前、墙角里，甚至下楼梯下到一半都能停在那里发起呆！如果不是各项检测结果都很正常，他险些就以为拉曼没把邪灵祛除干净，这孩子被附体了。

　　话说回来，一个小孩子遭遇了那样的事情，远离故乡和亲人一个人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定是很不安的吧。劳伦斯那颗常年被咒语和法阵泡透了的脑袋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件常人眼里的“常识”，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拉曼要是知道这孩子在他的疏忽下性情大变，不会找上门来砍他吧？

　　他回忆了一下当年老师是怎么照顾年纪最小的拉曼，决定试着依葫芦画瓢。
　　一次例行检查后，劳伦斯咳嗽两声，僵硬地想要打开话题：“那个，西比尔，你在塔里的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心情有没有不好？”

　　“我在这里过得非常开心。心情的话，这几天都很好”

　　“……”
　　这剧本不对啊，不应该是她有烦恼的地方，倾诉出来，然后他再为她解决，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以达成慰藉孤单儿童心灵的目的吗？
　　而且就算是醉心研究，缩在塔里不愿意出去的劳伦斯也明白，祖瑙塔这地方对小孩子而言简直是枯燥无趣透顶，不能和外面的花花世界相比。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会说“非常开心”啊？这是反话吗？还是嘲讽？

　　他下意识重复问了一遍：“你真的觉得在祖瑙塔很开心吗？”
　　“那当然了。”西比尔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奇怪，她真心实意地评价，“这里很棒，我特别喜欢。”

　　劳伦斯没有死心，问了第二个问题：“你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呢？”
　　这一招是从喜好入手，寻找共同话题以让孩子放下心防，敞开心扉。毕竟无论是谁，说到自己喜欢的事情都会忍不住多说两句吧，而只要话题打开了，还愁什么？

　　“我喜欢……”不知道为什么，西比尔说了个开头就没了下文，她出了一会神，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不是说会打开心扉吗？为什么看起来她的心之壁好像更厚了啊！而且不要卡在这里，接着说下去！多少说点什么吧，只有三个字他该怎么接上后续？这要怎么回？就算是他老师本人在这里也没有办法救回这段对话了。
　　不是说聊爱好是社交的万能公式，是和小孩子交流的必备法宝吗？为什么在她身上就不管用了啊？

　　垂死挣扎的劳伦斯决定进行最后一次尝试，他艰难地笑了笑：“你最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比如说缺什么？”
　　西比尔这次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她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似乎没有什么困难。”
　　“硬要说缺什么的话，我缺（能陪我进行战斗训练的）人吧。”

　　“……”
　　在听到“缺人”两个字的时候，劳伦斯放弃了思考。

　　他大概是不可能理解这个女孩在想些什么的了。

　　而真正颠覆劳伦斯的看法的，还是那一天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他在讨论大厅里和匹克，一个有点讨人厌的家伙，在某个问题上起了争执。
　　具体是什么问题他也记不清了，也许是魔法能否用于对人的精神产生影响，也许是他身上有没有沾上午餐时的大蒜味。但是吵着吵着，匹克看见跟在他后面的西比尔就大声冷嘲热讽起来。

　　“听说你这些天一直带着她？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祖瑙塔的门槛低成了这样，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他盯着西比尔，啧了一声，带着恶意说：“多少魔法师用尽各种办法都不能进入祖瑙塔，一个小鬼却能在我塔里乱晃。让我猜猜，劳伦斯，是你家族里送进来走后门投机的后辈，还是哪位贵族塞钱给你想要安排进来镀金的子弟？你真该反省自己，你这样的行为只会让塔里蒙羞。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呆着祖瑙塔的，也不是蹭着我们这种天才，大家就能变成一类人的。”

　　劳伦斯气得差点仰倒，指着对方鼻子的手指抖个不停。

　　就在这时，旁边安安静静听完所有话，不声不响的西比尔忽然说：“我明白了。”

　　嗯？
　　所有人一齐看向她，连劳伦斯窜上脑子的火气都断了一瞬。疑惑地想西比尔明白什么了。

　　只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匹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西比尔环顾了一圈四周，最终指向旁边一间休息室：“这里不太方便，我们去那里吧。”

　　匹克愣了一下，冷笑道：“行啊。我倒要看看你要耍什么把戏。”

　　然后他就跟了上去。

　　直到休息室的门关上，劳伦斯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他的脑子将刚刚的事情理清了一遍，还没想好要不要破门而入时，休息室内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匹克被扔了出来，还砸破了休息室的门。

　　那一瞬间，劳伦斯看着昏迷在地的匹克以及他肿起来的半张脸，想起了很多尘封在记忆里的事情。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被学姐玛德琳奴役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老师收了一个学弟时喜极而泣，苦尽甘来的心情。
　　他想起了他高兴过了头，忘乎所以地对学弟大放厥词，要求他乖乖听自己的话时，学弟用平静的语气约他单独聊一聊的场景。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在约定地点被学弟拉曼揍得鼻青脸肿，哭喊着道歉的样子，以及之后无数次或亲身体验，或旁观其他人体验的相同的经历。身体隐隐作痛的感觉至今难忘。

　　木门倒下的尘烟里，西比尔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她拍了拍手。不知怎么，有点遗憾中混杂着意犹未尽的意思。

　　劳伦斯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虽然当年全塔人的心理阴影拉曼已经离开祖瑙塔很多年了，但眼前这个俨然就是第二个翻版，甚至更可怕的“拉曼”，这见鬼的还是被拉曼自己亲手送了过来。
　　……学弟，不愧是你，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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