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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情书
期末是全市统一考试,答题卡也是统一电脑阅卷。发下来时,卷面上没有红笔痕迹,只是一个分数,龙飞凤舞写在左上角。当然,这个分数不太好看。
好巧不巧,高一(7)班被点名批评的几位重点关照同学,竟都坐在最后一排,可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得不能再黑。
——首先是钟凯,在最左边靠窗的位置,被语文老师气冲冲地质问:“‘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遒字你不会写吗?多大的人了你给我写拼音?你的答卷十个字里三个错别字,两个自创字,一个拼音字,全市改卷老师都传遍了!以后毕业别说我是你语文老师!”
钟凯从小到大挨骂成了习惯,乖乖闭嘴受着,站了一节课才坐下。
等到历史课,教历史的小老头推推眼镜,把30分的卷子递给辛成英,说:“可能是你的历史书印刷有误,把各个朝代政治制度颠三倒四写混了,不然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学文,就算学文,也别来我的班。”
路拾萤数学六十一分,老王看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路拾萤啊路拾萤,你真是人如其名,六十一分,不多也不少。”
只有英语老师循循善诱,问宋敬原知不知道满分一百五,考七十分意味着什么。宋敬原平静地回了一句:“说明我没作弊。”
钟凯说:“算了,我可能有点崇洋媚外,不太适合学语文。”
辛成英说:“算了,不学文就是了。”
路拾萤也想说算了,但是看着自己61的数学成绩,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结果宋敬原大言不惭地说:“我觉得七十来分也还行吧?”
路母出差跟剧团还没回家,没有办法,路拾萤只能跟着宋敬原回蓬山路,找宋山签字。宋山左手一张“61”,右手一张“72”,平静地看了许久,说:“你俩真是情同手足,找骂也上赶着一起。”
宋敬原率先认错:“下次一定及格。”
路拾萤插嘴:“你就没及格过。”
宋敬原踩他一脚:“你还不如我呢。”
宋山忍无可忍,让两人闭嘴,一脚一个踢到书房写检讨。
他心想:就是一头猪,把课本抄三遍,它也考不出这点分数。
他一个徒弟一个学生,猪都不如,造孽啊。
发卷后还要几天讲评,讲评后又要再等两天分发完暑假作业才能放假,于是这几天便格外清闲。直到明晁一张“文理心愿表”发下来,才在教室里引发轩然大波。
按理说,辛成英作为一个体育生,多半是要选文的,但是他的文科成绩实在太差,各文科老师听闻他在历史考试中的优秀事迹后一起落荒而逃,纷纷委婉向明晁建议:劝人学文天打雷劈。辛成英得知后,很有自知之明地勾了理科。
路拾萤高三时要报名招飞,理科比较适合,为此没多考虑,也选了理。
宋敬原龙飞凤舞在心愿表上填字时没人注意,一眨眼,就交上去了。辛成英喊住他:“宋哥得学文吧?你文科成绩那么好。”
路拾萤闻言,抬头看宋敬原。宋敬原理三门中规中矩,不算太好,但也没下过平均分。可文三科,除了地理稍弱,历史政治两门好得一骑绝尘。他数学又不差,按理说是去文科比较合适的。
他心里就想:这样,他和宋敬原就不在一个班了。不知为何,如果以后不能在教室里见到宋敬原,他心里居然空落落的。
可宋敬原压根没跟他伤感的机会:“学理。”
辛成英差点蹦起来:“为啥呀哥们儿?难道你是为了维持和我多年的战友情谊吗!太感动了,来抱一个……”
宋敬原翻了白眼,一手推开辛成英:“跟你没关系,别自作多情啊。我学理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就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宋敬原!”
宋敬原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辛成英“唰”地一下站起身。这是夜里让他辗转反侧的动听人声,是他梦寐以求的遥远女神——谈莺莺的一切几乎刻进了DNA,不需要大脑皮层反射,脊髓中枢部分就直接作出应答了。
谈莺莺亭亭玉立站在七班后门朝宋敬原招手。
宋敬原一头雾水地走过去,谈莺莺对他笑:“你是宋敬原吗?”
宋敬原点头。
“我们班历史课代让我来找你要历史试卷。老师说你的卷子答案标准,字也好看,让拿去复印,全年级发。”
宋敬原讨厌自己私人的东西被迫公之于众,有点不耐烦地皱眉:“能拒绝吗?”
谈莺莺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半晌,一边弯起嘴角一边对他“wink”了一下:“不能。”
宋敬原还没搞明白她突然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就听见身后传来辛成英剧烈的咳嗽声。
宋敬原对字画的美丑极其敏锐,甚至到了挑剔的地步,但是在外貌的美丑这件事上却迟钝至极。无论男女,在他眼里只有两种分别:认识,不认识。所以谈莺莺这个身段婀娜、五官动人的女孩对他撒娇时,宋敬原只以为她是眼睛进了沙子。
宋敬原把历史试卷递过去,谈莺莺却没走。
“还有事吗?”
谈莺莺递来一封信:“那个……”她露出狡黠的笑容:“一个朋友让我代交给你的。你能不能放学后再打开看?”往宋敬原手里一塞,一回头跑远了。
宋敬原就是再迟钝,也多半猜到手里这封信的本质成分:一封情书。就觉得手在发烫。
谈莺莺在全级都小有名气,忽然跑到七班门口,不光吸引了男生注意,那些女孩更是明里暗里打量她。全班人的眼神都悄悄注意着这边的响动,于是立刻传来起哄的口哨声。
宋敬原想解释,申辩这不是谈女神的情书,但是心里又想:是她的,不是她的,有区别吗?反正都是情书。于是干脆冷下脸,闭嘴走回书桌边,把信封随手塞进抽屉。
辛成英就没有这么淡定了。
他手一动,不慎掰断了刚买的替换笔芯。整张脸红得像猴屁股,浑身不可自制地微微颤抖着。
辛成英虽然是个讲理的人,但在情敌这件事上,人都是没有理智的。如果是别的同学,他此时已经冲上去把人家校服领口一拎,琼瑶剧一般质问对方“你他妈什么时候和我女神眉来眼去”。
但这个人偏偏是宋敬原,他纠结良久,终于惴惴不安地走过来,浑身僵硬地问:“谈莺莺找你干嘛?”
宋敬原根本没意识到辛成英误会了自己。本已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闻言抬头,不耐烦皱眉答道:“要历史试卷啊,你瞎了?”
辛成英说:“我问的不是这个。”
宋敬原掀起眼皮,用眼神比了一个“?”。
辛成英烦躁起来:“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哦,”宋敬原重新把头埋进校服外套:“她帮别人给我。”
“她干嘛帮别人给你?”
“那我怎么知道?”
“到底是不是她的信。”
“不是。”
“你让我看看。”
宋敬原火了:“凭什么给你看?”
“是不是她给我的信,她都没给你写信,也没和你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喜欢你的意思——你着什么急?”
字字戳着辛成英的脊梁骨骂人,辛成英“啪”地一下把椅子踹开了:“宋敬原,你这样真没必要!”
宋敬原脾气本来就不好,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点着了:“我干什么了?我怎么就没必要了?谁给我送东西还要和你报备?你是我爹啊,我是不是以后还得跟你姓?”
路拾萤这时匆匆赶来,伸手就想劝架,结果忘记了宋敬原是个小炮仗,嘴比脑子跑得快,机关枪已经“突突突”朝辛成英开火:“你有这时间不如多花点心思把历史考及格,谈莺莺说不定还能来找你说几句话。管东管西手这么长,怎么不管管自己那三十分的成绩?”
路拾萤听不下去了:“宋敬原你给我闭——”
结果辛成英猛吸一口气,把他噎了回去:“对,你一直挺看不上我的。我知道。”
路拾萤说:“不是,辛哥,别——”
宋敬原心想我什么时候看不上你了?我哪句话有这个意思?于是张口就要反驳。结果辛成英这厮练短跑,冲劲儿比谁都大,一转身,路拾萤根本拉不住,“啪”地把门摔上,夺门而出。
班里一片死寂。
路拾萤手里还拎着数学试卷——老王喊他去办公室复盘考试。于是把卷子一卷,气不打一处来地敲宋敬原脑袋:“你有病吧?”
这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路拾萤说他有病。宋敬原火“腾”地烧起来:“你会治啊?”
路拾萤在心里把宋山对自己说的话念了八百遍,劝诫自己,宋敬原就他妈是个欠揍的小王八蛋,不能和他一般见识,才耐着性子说:“你说的那都是什么话?有意思吗?辛成英喜欢谁你不清楚?你和他说明白都是误会不就行了?干嘛提考试的事情?”
这话踩在宋敬原的雷点上了:“那我说错了吗?你真以为我对谈莺莺有意思?我有病?”
好家伙,一句话里三个问号,字里行间还阴阳怪气了一把谈大女神。路拾萤觉得没必要和他吵架,抛下一句:“算了。跟你说不明白。”就朝辛成英的方向追了出去。
宋敬原只好一个人悻悻坐下。
坐下后还在生气,心里想:本来就是他被当众塞了情书,遭到班里一片嘘声,已经很不知所措,是辛成英自己吃瞎醋来咄咄逼人,说他“真没必要”。他宋敬原又有哪句话说错了吗?路拾萤居然反过来帮别人的腔。
他一个人气了半天,意识到路拾萤不会来哄他,渐渐就不冷着张脸了。趁人不备,将那封情书拆开:字体娟秀,是谈莺莺班里一个女孩儿写的。大意是上一次校庆演出时看了他的表演,就注意到他,然后通过同学多加了解,对他很有好感,希望可以进一步认识、进一步了解,写得很隐晦。
宋敬原没处理过这种事情,心下一片茫然。
他本想原封不动地把这封情书还回去,转念一想,似乎太伤人面子,于是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怒气冲冲瞪着自己的手:该,让你答应路拾萤非得上去弹琵琶。
路拾萤拽着人回教室时,就看见宋敬原如坐佛入定一般,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好像想把手剁了。
路拾萤把辛成英摁在座位上:“快点,我刚刚怎么和你说的?”
宋敬原余光瞥见了,少爷脾气犯上来,全当没注意。
不知路拾萤追上去说了什么,辛成英挠挠鼻头,半晌憋出一句:“对不起,我误会了。”
宋敬原蹬鼻子上脸装没听见,挨了路拾萤一脚:“你聋了?”
“我又聋又瞎!”
路拾萤只好来做和事佬:“我刚刚和他说过了——宋敬原拿的不是谈莺莺的情书,对人家也没意思,你自己气昏了头来吃瞎醋,挨骂活该,不能赖别人。但你也是,吃火药长大的?辛哥说一句你回十句,还拿人家考试成绩开涮,有没有情商?行了,误会一场,各退一步就算过去了。”
他一人各打十大板,又发了两块巧克力——还是之前从宋敬原那儿偷来的——就想把这件事对付过去。路拾萤真以为这件事就当算了,没想不到两天,风雨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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