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记忆

　　庄昊交代了耿申后，垂着的双手就握成了拳，看向黄伟，眼神带着冷酷。

　　那边也传来黄伟凶悍的喊声。

　　沈希妍顾不得庄昊，侧头看去。

　　原来黄伟是在朝齐叔喊叫。

　　齐叔帮忙捂着司机的伤口，正苦口婆心地请黄伟放开庄婷，黄伟似乎被他激怒，嘶声地喊着“闭嘴”。

　　此时，齐叔察觉到庄昊他们的到来，看向庄昊。

　　庄昊见齐叔帮着捂着司机小谢的小腹，小谢脸色苍白，脸上有痛苦的神色，小腹还有血流出，看眼前这个形式，不好轻易挪动！

　　“小谢怎么样？”庄昊问道。

　　小谢忍着疼道：“先生我没事。”

　　庄昊道：“忍忍，他们已经叫救护车了。”

　　小谢咬牙点头。

　　庄昊转过视线，去面对黄伟，眉头拧紧，走上两步，沈希妍也跟着庄昊往前走，在她身后的宫烨伸手，要拉她，被他瞪了回去，只好放下手，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黄伟察觉有人过来，转身看向他们，他这一转，沈希妍他们才看清，黄伟的外套敞开，腰间露出一捆歪歪扭扭东西，看形状像炸药。

　　沈希妍呆愣了一下，庄昊的脸色瞬间更加铁青，宫烨则是心里微惊。

　　沈希妍定睛看了看，小声道：“好像不是炸药！”

　　原来，黄伟腰间虽然像影视剧里的人物一样，绑着一圈炸药，但仔细看过，才发现，那不是炸药，像是报纸，一个一个地，捆成长条形的纸筒，被红色绳子绑在腰间，排成一排；那朝外的定时器的连接线看起来都是断的，显示屏像是从什么玩具上拆下来的，塑料壳上的企鹅商标还露出一半，看起来非常粗制滥造。

　　一见炸药是假的，看到被黄伟箍在怀里的庄婷，庄昊又上前一步。

　　庄婷看着庄昊，弱弱地叫了声“哥”。

　　把庄昊叫的心都抽了。

　　庄婷被庄昊保护到大，现在被个疯子抓着，庄昊别提多气了，但是他还是力持冷静地道：“婷婷，别怕！”

　　庄婷点头。

　　庄昊又上前一步，黄伟开始紧张，他抵着庄婷的刀子紧了紧，他的这个举动让庄昊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把这个绑架他妹妹的孙贼弄死。

　　沈希妍一把抓住庄昊的胳膊，对庄昊道：“我来。”

　　庄昊蹙眉，看沈希妍的眼神充满了怀疑——明显是你在质疑沈希妍记忆有伤，能处理这个情况吗？

　　沈希妍低声道：“我可以，你别慌，庄婷在他手里，别刺激他！”

　　随即，她撒开庄昊，眼睛一竖回头对宫烨道：“报警跟警方说，嫌疑人心理不稳定，他们过来的时候别开警笛和警灯，还有帮我看着庄昊，别让他冲动。”

　　然后扭头对庄昊道：“我去跟他谈判，上次我能救庄婷，这次也能，你相信我，你不要乱来，也不要让耿申乱来。”

　　庄昊没有说话，眼光沉静。

　　沈希妍见他没有反驳，深吸口气拄着手杖向黄伟走去。

　　天色暗，路灯晕晕染染，纤细的沈希妍拄着拐杖，走的很慢，路灯拉下长长的影子。

　　随着沈希妍的靠近，黄伟居然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很快他又满眼血丝，凶悍非常地盯着沈希妍，“走开！你走开，别过来，别过来！”

　　但是，沈希妍还在往前走。

　　她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庄昊和宫烨的心尖上，因为黄伟的刀子就抵在庄婷的喉间。

　　但是，沈希妍却知道，相对于庄昊带来的威胁感，自己是女性，行动又不方便，对黄伟的压力非常小，所以他靠近一些，黄伟只是喊叫，手却很稳。

　　在距离他们只有四五米的地方，沈希妍停下了。

　　沈希妍的眼睛对上了庄婷的眼睛。

　　庄婷的眼神很沉静，没有慌乱，可能因为庄昊在，小妮子很镇静，很好！

　　沈希妍给了庄婷赞赏的眼神，随即转眼看向黄伟，她轻轻皱了一下眉抬起手指着黄伟的刀说：“你弄疼她了。”

　　闻言，黄伟下意识地低头看庄婷，庄婷似乎察觉到他的眼神，也抬眼看他。

　　庄婷的眼睛很亮，没有慌乱，但脸色惨白，美丽的颈项被他卡着，他能感觉到手下她颈部皮肤湿凉且富有弹性，脉搏在跳动，灯光下的庄婷美的像精致的艺术品。

　　沈希妍见黄伟看着庄婷发呆一般，就悠悠地说：“她真漂亮是吗？”

　　黄伟看着庄婷，不自觉地点头。

　　庄婷很漂亮，良好的出身，优渥的家庭环境，常年学音乐浸润出来的气质非常的赏心悦目，属于校园女神那一款的。

　　沈希妍眼睛不易察觉地眯了一下，她又说了一遍：“她真漂亮是吗？

　　黄伟痴痴地点头说：“是！”那眼神里透着狂热的痴迷。

　　“她这么漂亮，你的刀子离她那么近，万一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就没有这么漂亮了。”沈希妍说。

　　闻言，黄伟抬头看向沈希妍：“我不介意，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她陪着我，我爱她！”

　　庄婷被黄伟的刀抵着脖子，听他说爱自己，胸口升起一股无来由的怒气，她讽刺道：“你的爱真奇怪，上次想抓着我跳楼，现在用刀抵着我的脖子，腰上还绑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就是你的爱？”

　　听了庄婷的话，黄伟下意识又低头看她，几秒后，像对她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我爱你，相爱的人就是要在一起，我爱你，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爱你？”

　　“我是不认识你啊！”庄婷忍无可忍，“两年前，你就要抓着我要跳楼，可是我都不认识你，更没有交往过，现在你又来说爱我，你的爱莫名其妙。”

　　“我这么爱你，你居然说不认识我？”黄伟声音里全是指责，他疯疯癫癫地说：“我看着你练琴，上乐理课，看着你跟同学们玩笑嬉闹，我知道你喜欢穿浅色的衣服，我知道你喜欢吃零食不喜欢吃正餐，我还知道，我还知道，对了，你看不进去《时间简史》，不喜欢吃咖喱，我都知道你……”

　　“你跟踪我？”庄婷打断了他的话。

　　《时间简史》是庄婷上周下载的，但是电子版的看不进去，她就跑去学校图书馆借了实体书，事实证明，术业有专攻，内容并不因为刊载媒介的改变而改变，她依然看不懂，但是黄伟是怎么知道的？

　　黄伟的头低下，将嘴贴近庄婷的耳边说：“我不需要跟踪你，只要通过你的手机号查到你的主页，再翻你的社交账号，找到网络动态，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庄婷脸色一白。

　　黄伟勒着庄婷的手臂又紧了一份，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庄婷激灵了一下，觉得这句“我爱你”从黄伟嘴里说出来，像诅咒一样。

　　她瞄一眼抵着自己脖子的带血刀刃，那上面有司机的血。

　　不知怎么，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庄婷胸腔升起，她一字一句道：“我不爱你，我重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你能听明白吗？我庄婷不爱你。”

　　庄婷的话让黄伟的脸色变得极差，眼神越发狂乱。

　　“婷婷！”

　　沈希妍喊住庄婷，朝她使眼色，微微摇头，示意庄婷不要说话刺激黄伟。

　　庄婷漂亮的脸上都是隐隐的气愤还有不易察觉的恐惧，她其实还想怼黄伟几句，但是却在沈希妍的眼光里，压抑着，不吱声了。

　　沈希妍看着黄伟，他眼窝深陷、脸色苍白、注意力不集中、眼神狂乱，呼吸急促，是病理性的表现。

　　病理性自我中心人格异常者通常伴有情感反应偏执、妄想、冲动、焦虑、判断力差等行为特征。

　　两年前，黄伟已经有了病理性表现，被送去医治，现在看起来他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重了。

　　黄伟察觉到了沈希妍的视线，从被庄婷拒绝中回神，看向沈希妍。

　　虽然沈希妍脸上表情很友善，但是黄伟盯着沈希妍，片刻，他的身体不规律地颤抖，狂乱拿着刀子指向沈希妍：“是你，是你——又是你，阮晴，你这个坏女人！”

　　沈希妍&庄婷&庄昊：“……”

　　一直在庄昊身后的宫烨听了黄伟的嘶吼都惊了——沈希妍都整容成这样了，黄伟都能认出来她是阮晴？

　　黄伟却不知道各人的心思，他嘶吼：“阮晴，你又想像两年前那样拆散了我们，阮晴——别以为你披了张皮我就不认识你了，你这个恶魔，恶魔——！”

　　黄伟的嘶吼，随着夜风吹来，沈希妍任心中波涛翻滚，脸上却依然维持着友善的神情——她现在的样子，连她亲爹娘都未必认得出来，黄伟居然还能一口咬定她就是两年前的阮晴，如果他不是知道内情，就是他分不清现实和过去。

　　沈希妍怕他挥舞刀子伤到庄婷，她沉住气，用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往耳后拢了一下，大声喊道：“黄伟！”

　　狂叫的黄伟被她叫得停了一下，沈希妍已经问他：“你多久没吃药了？”

　　黄伟狂乱的神情一僵。

　　沈希妍上前一步道：“你看清楚，我是阮晴吗？”说着，她又上前一步，路灯将她的脸照亮，她说：“黄伟，你看清楚，我是阮晴吗？你是不是把药停了，分不清幻觉与现实？”

　　黄伟盯着沈希妍，眼神发直地不说话，但是胸膛急剧起伏，显示他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还不时地晃一下头，似乎想看清眼前的沈希妍。

　　沈希妍见他反应强烈，立刻转移话题：“黄伟，黄伟你听我说，吃不吃药不重要，我问你，你说你爱婷婷，那你有没有跟婷婷表白过？”

　　“表白？什么表白？” 黄伟停下晃动的头，眼神开始移向沈希妍。

　　“男生女生在一起，要先表白呀，”沈希妍叹口气：“表白之前要先了解对方，相互认识，才能做朋友，话说你了解婷婷吗？”

　　“我了解，我了解！”黄伟急不可耐地道：“婷婷是白羊座，身高167，AB型血，父母早逝，有两个哥哥，她喜欢咖啡和烘焙，平时大部分时间练琴，喜欢古典乐，电影口味偏奥斯卡，看书偏爱文艺类书籍，她喜欢浅色系的衣服，喜欢纸质书胜过实体书，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堪比人口普查的速度和内容把庄昊听得脸色更寒，齐叔和宫烨脸色凝重地盯着黄伟。

　　沈希妍反而笑了：“你从哪里知道的？是婷婷亲口告诉你的吗？”

　　黄伟摇头，随即又像不满似地说：“我都说了，我关注了婷婷的主页，每天看她发的动态和照片，他的生活我全知道！”

　　一旁的庄昊没忍住厉声道：“你这和偷窥狂有什么区别！”

　　黄伟理直气壮地反驳：“都是网上的信息，谁都能看到的公开资源，怎么是偷窥？”

　　大家面面相觑，他这话好像也没错。

　　沈希妍横了庄昊一眼，让他别再说话，转向黄伟道：“你看到的是网络上的婷婷，不是现实里的她，你知道她喜欢咖啡和烘焙，那你知道她挑食吗？”

　　“她挑食？”黄伟眼睛有些黯然了：“我……我不知道，”随即他眼睛又亮起了：“我可以去了解的。”

　　沈希妍诱导地道：“对呀，你可以去了解婷婷的，交流是了解的开始，对了，黄伟你爱吃西蓝花吗？”

　　她的问题跳跃性很强，但是又不着边际，黄伟被她引导地点头，沈希妍遗憾地摇头：“婷婷不吃西蓝花，还有甘蓝，还有西芹，还有味道重的食物，对了她也不喜欢抹茶味的食物，烘焙的也不喜欢。”

　　“挑食不好！”黄伟道。

　　“是呀，”沈希妍说：“挑食不好，可你要亲口跟她说呀。”

　　黄伟迟疑了一下，他微微低头，对庄婷有些结巴地道：“挑食，不好，不健康！”

　　庄婷看黄伟——脸色苍白，眼窝凹陷，嘴唇还有些干裂，人干瘦干瘦的，一副病态，心里狂怼——姑奶奶再挑食也看起来比你健康，再说你拿把刀抵着我脖子，你让我说什么！

　　黄伟见庄婷不说话，脸色神色变幻莫测。

　　“啪——”

　　沈希妍打了个响指。

　　黄伟果然被她吸引，抬头看沈希妍。

　　沈希妍问：“你会做饭吗？”

　　黄伟摇头。

　　沈希妍叹气：“婷婷也不会做饭，你们如果在一起，三餐要怎么办？”

　　黄伟道：“外卖！”

　　“外卖呀——”沈希妍故意拉长声音，余光看到耿申已经藏身在离耿申不远的灌木后了，她扯起嘴角道：“总吃外卖会腻的，油大盐重还不健康，婷婷喜欢吃各种美食的，西冷牛排北极虾什么的！”

　　黄伟空咽了下口水道：“我可以学。”

　　沈希妍点头似乎表示赞同，她又一歪头像是循循善诱地问：“庄婷很挑食，你要不要问问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你做饭的时候可不能做她不爱吃的呀！”

　　黄伟果然依言低头问庄婷：“你，不爱吃什么？”

　　庄婷正要开口，远处一声尖锐的警笛声响起，黄伟一惊，随即抬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神色慌张起来，他持着刀子的手又贴近了庄婷的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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