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与破晓

　　**第十八章回声书屋**

　　城北的老文化区在岁月的冲刷下早已褪去了昔日的文艺光环，如今更像是一位风烛残年、衣衫褴褛的老者，蜷缩在城市的角落。街道狭窄，两旁是斑驳的旧式楼房，墙面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和湿漉漉的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陈年灰尘的气息，与市中心那种由香水尾气和快餐香味混合而成的现代气味截然不同。

　　夜烬阑驾驶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一条僻静的支路，停在了一栋外墙剥落得厉害的三层小楼前。小楼的门脸很窄，一块早已褪色、字迹模糊的木制招牌歪斜地挂着，依稀能辨认出“回声书屋”四个字。橱窗玻璃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里面空荡荡，只有几片枯叶和不知名的虫尸。

　　沐笙坐在副驾驶，看着这栋破败的建筑，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里，曾是他和夜澜青春记忆中的一个微小注脚，如今却可能成为揭开残酷真相的入口。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里的银色哨子，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心安。

　　武振雄带着两名外勤人员乘坐另一辆车随后抵达，他们迅速散开，隐入街道两侧的阴影中，负责外围警戒和策应。秦青和高彬留在安全屋，继续远程支持和数据分析。

　　夜烬阑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他坐在驾驶座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寂静的街道、对面紧闭的卷帘门、二楼一扇半开的、布满蛛网的窗户。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跟紧我。”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保持冷静。记住，‘熵’喜欢玩弄感知。”

　　沐笙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车门。

　　冷湿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街道上异常安静，连流浪猫狗的踪迹都看不到，只有他们脚下踩碎枯叶发出的细微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书屋的门被一把锈迹斑斑的挂锁锁着，但锁扣周围的木头已经腐朽。武振雄上前，用工具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弄开了它。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惊扰了沉睡多年的亡灵。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纸张霉变、木头腐烂和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门内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内部的景象。

　　书店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大一些，但此刻已经完全被废弃。书架东倒西歪，大部分已经空了，少部分还残留着一些被虫蛀鼠咬、封面破损严重的书籍，像一堆堆文明的尸骸。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散落着碎纸、烂木头和一些辨不清原貌的杂物。天花板上垂挂着破败的蛛网，如同灰色的幡。

　　夜烬阑打着手电，率先走了进去，步伐稳定，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沐笙紧跟其后，心跳如擂鼓。灰尘在他们的脚步下扬起，在手电光柱中狂乱地飞舞。

　　“分头查看。注意任何异常物品，笔记、电子设备、不寻常的标记。”夜烬阑低声道，他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书店里产生微弱的回音。

　　沐笙借着电筒光，小心翼翼地走向一个还算完整的书架。他拂去书脊上的灰尘，看到一些哲学、艺术、早期计算机科学，甚至还有一些关于神秘学和符号学的书籍。这些书的选题，与“洛影”在《信息熵与结构之美》中透露出的跨学科、边缘化的兴趣领域不谋而合。

　　这里，确实可能是“洛影”汲取养分的地方。

　　他继续往里走，来到书店深处一个类似阅读区的角落。这里有几个破烂的沙发和一张矮桌。桌子上，竟然相对干净一些，似乎被人整理过。

　　沐笙的心提了起来。他用手电照向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和之前在废弃纺织厂工具间里发现的那本乐谱笔记不同，这本笔记本看起来很新，或者说，被保存得很好。

　　他屏住呼吸，小心地戴上手套，翻开了笔记本。

　　里面不是乐谱，而是文字。手写的文字，笔迹优雅而冷静，用的是一种特殊的、略带紫调的墨水。

　　开篇第一页，写着：

　　**【观察记录：论脆弱系统的崩溃阈值与美感生成】**

　　沐笙快速翻阅着，里面的内容让他脊背发凉。这像是一本……实验记录。记录者用极其客观、甚至带着欣赏的口吻，描述着各种系统——从简单的机械结构、到生态系统、再到人类社会关系和心理结构——在承受压力达到临界点时所呈现出的“崩溃之美”。其中提到了“共振”、“频率”、“关键节点”、“象征性符号的催化作用”等概念，与“熵”的犯罪模式高度吻合！

　　这很可能就是“洛影”，或者深受“洛影”影响的某个核心成员的笔记！

　　他继续往后翻，心跳越来越快。笔记的后半部分，开始出现更具体的“案例”分析和“实验设计”，其中一些描述，隐隐指向了几起尚未侦破的、带有诡异色彩的旧案。

　　就在他翻到某一页，看到上面用简图描绘着一个类似于“七弦琴”共振模型时，他的眼角余光似乎瞥到，在书店更深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将手电光扫过去。

　　光线所及之处，只有倒塌的书架和堆积的杂物。

　　“夜……”他刚想开口呼叫夜烬阑，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耳边再次响起了那细微的、如同电流般的嗡鸣声！这一次，比在安全屋时更加清晰，更加靠近！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书架才勉强站稳。手电光柱随之晃动，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摇摆的光斑。

　　就在这时，他借着晃动的手电光，赫然看到对面那面布满污渍的墙壁上，似乎……用某种透明的、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看到的涂料，画着一个巨大的、结构繁复的符号！

　　那符号，与废弃工厂地面上的骨粉符号，以及韩栋公寓里数据模型的核心图谱，惊人地相似！但它更大，更完整，也更……古老。仿佛蕴含着某种更本源的力量。

　　嗡鸣声在他脑海中加剧，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重叠。他仿佛听到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又好像看到墙壁上那个符号活了过来，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般缓缓蠕动。

　　“沐笙！”

　　一声低喝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同时一只冰冷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那诡异的幻觉边缘强行拽了回来。

　　是夜烬阑。他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沐笙身边，脸色凝重，眼神锐利如鹰隼。他也看到了墙上的那个符号，瞳孔微微收缩。

　　“你看到了什么？”夜烬阑紧紧盯着沐笙，声音低沉而紧迫。

　　沐笙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指着那面墙，“符号……墙上有符号……在动……还有声音……”

　　夜烬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紧锁。在手电的稳定光照下，那符号虽然诡异，但却是静止的。

　　“墙上的符号是存在的。”夜烬阑确认道，但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沐笙苍白的脸上，“但它在动，还有声音，是你的感知被干扰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确定的冷静，“这地方……有残留的强烈心理暗示场，或者说，某种……信息污染。你比较敏感。”

　　心理暗示场？信息污染？

　　沐笙感到一阵恶寒。这意味着，“回声书屋”不仅仅是一个物理地点，它本身可能就是一个被“熵”精心处理过的、能够影响人精神的“陷阱”！

　　就在这时，两人的通讯器里同时传来了武振雄急促的声音：“夜顾问！有情况！检测到两个不明信号源正在快速接近！方向……就是书屋！预计一分钟后接触！”

　　夜烬阑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桌上那本关键的笔记本塞进战术背包，同时拉住沐笙的胳膊。

　　“撤！”

　　他们迅速向门口退去。沐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面画着诡异符号的墙壁，以及黑暗中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们的、堆积如山的书籍残骸。

　　回声书屋……这里回荡的，不仅仅是过去的知识，还有“熵”布下的、致命的回音。

　　而他们，刚刚触及了这回声的边缘。

　　真正的危险，已然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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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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