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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想当后爹
王媒婆铩羽而归的消息,在纪家有心为之下,像长了翅膀似的,当天就传遍了河沟庄与渔湾村。
“姐,宜早不宜迟,马上要忙春耕,我们必须想个办法,一次解决这个问题。”纪舒乐放风回来,小脸上仍是写着忧虑。
纪舒阅放下手中的《律书》,嘴角浮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堵不如疏。这家子做着白日梦,咱家越是不肯,他家越觊觎。不光他陈家,附近几个村里的光棍儿可是不少。既然保不准都拿咱家当肥肉,不如,我们主动设个局——公开招赘。”
在杨适意和纪舒乐惊讶的目光中,她压低声音:“不过,这赘婿可不是好当的。咱家当然要立出几个规矩来。比如,必须给咱家白干一年农活,不管食宿......最后再看表现择婿。”
“这办法行吗?”杨适意不太放心。
“妈,您想,他们是为什么来?有利可图才有人上赶着来咱家当后爹。”纪舒阅挑眉,“若是无利,甚至要倒贴白干呢?”
纪家商定了计策,村里流言还在继续发酵,可这流言传着传着,味道忽就慢慢变了。
不知从何时起,风向悄然扭转。话头不再是“陈六郎想吃绝户反被羞辱”,而是变成了“纪家寡妇心比天高,连陈地主家的小子都瞧不上,是想给城里的官老爷当小妾。”
这背后,自然少不了陈财主的推波助澜。他眼见软语和气的路线走不通,便换了手段,意图用这软刀子般的流言,逼得纪家就范。
“哼,一个丑寡妇,带着俩崽子,没有男人顶门,她日子过不长久。”陈老太拍着炕桌,心里气愤不已:她家小六多齐整俊俏的孩子,给人当后爹本来就亏大了,丑寡妇居然还敢拒绝。
“她丑寡妇要么不嫁人,只要想嫁就只能是咱家六儿。”陈财主半眯着老眼,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爹,能给我换个媳妇儿不?”陈六郎缩着脑袋,低声道:“那丑寡妇太凶了,听说她打人可厉害,一只手就把七八个老爷们儿扔房顶上。”
哎,这就很离谱,传言主角又被换成了杨适意。乡间果然是谣言的沃土!
“胡说八道,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为了立身,故意散播出来吓唬人罢了。”陈财主看着小儿子缩头缩脑,恨铁不成钢道。
“就是,你稍微过下脑子就知道不可能。”胡老太既气儿子相看过程办事不力,又气儿子没长脑子。“就是个壮劳力也没法单手拎起来一个大活人。”
“我知道传言有些不实,但她凶是我亲眼见的,而且,”陈六郎期期艾艾地看着父母,满面不情愿道:“而且,她是真的丑,那张脸跟女鬼也差不离了。”
“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对自己狠得下心!”陈财主把烟杆敲的砰砰响,吓得陈六郎又是一阵缩脖子。
“你生的晚,家业被你几个哥哥差不多分完了,我若把田地房屋收回来,不是偏你,那是害你。”陈财主虽不算偏爱幼子,也是尽心尽力为他打算。“我跟你娘这把年纪,还能活几天?若重新分田产?等我们蹬腿儿,你几个哥哥会不难为你?”
“虽是让你去纪家入赘,不争家产,你哥哥们自然记你的好。你把那寡妇笼住了,就算六百亩地没法全到手,两三百亩总是有你一份的,那以后日子还不比你哥哥们好过?”陈财主算是掏心窝子跟老儿子掰开来一五一十地分析,“至于丑,那油灯一灭,长得啥样儿又看不见。”
然而,陈财主算盘打得哗哗响,却忘了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刁地主。
说来这两个财主也算是大半辈子“王不见王”的冤家对头。陈财主一直笑话刁地主生不出儿子。刁地主则笑话陈家白生一窝崽子分家业,陈家一代不如一代。
刁地主自从“夜游神”事件后,在家龟缩了好些时日,腿伤渐愈,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这日,听闻陈家的去纪家提亲的举动,他猛地一拍脑门,难得对老对手的算计生出佩服:“他陈老抠能想到这招,老子怎么就没想到!”
他暗怪自己先前思想狭隘,一个首富的虚名而已,哪里值得跟一个寡妇争,直接把寡妇娶进家门,那人、那地、那银子,不都是自己的,老子还不是河沟庄首富!
既存了截胡的心思,刁地主也立刻行动起来。他一边派人暗中散布“陈家六郎身有隐疾,才被纪家拒绝”的消息,给陈家使绊子。
另一边,刁地主又遣人去喊了王媒婆来。
他一面嗔怪王媒婆道:“你这酸婆子,做了恁多年媒,怎地愈发没个心思计较?”
“且不说那陈六郎年岁就不匹配,他那身子骨打小就不大成,若有个好歹,你岂不是又害人杨大嫂再做一次寡妇?再说,杨大嫂到底是生了两个娃,你给人配个生瓜蛋子小童子鸡实不相宜。以后,一家人相处也不便宜。”刁地主愈发作出一副推心置腹地教训起王媒婆。
王媒婆是附近几个村儿有名的媒婆,听了这番教训,心中自是不服刁地主,却不敢明着得罪这老登,面上只得赔笑道:“刁老爷,老婆子我自然没您有见识。”心头却腹诽:谁不知道你跟纪家势同水火,这会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婚嫁,最是讲究门当户对,那陈六郎是老生幺子,陈家能分给他田地顶天不过三五十亩,他怎配得上杨大嫂子的家私田产?”刁地主的话愈发直白。
王媒婆心里哪里苟同他的话:结亲不就是这样,你长我短互相补足,两家互利互惠么?
在她这个经验老道的媒婆看来,不管纪家多少家私田产,毕竟外来户,陈家是实在坐地虎,童男子入赘上门,配带崽的丑寡妇,这桩亲事,纪家其实是占了便宜的。
至于陈家的背后的算计,王媒婆当然也看得出来,不过姻亲嘛,这些算计太正常不过。以后相处过日子,看的还是各自手段。丑寡妇能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拿到了婆家的家私,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河沟庄安家,她这一双眼睛毒着呢,可不信她们纪家真就软弱可欺了。
绕半天,王媒婆总算回过味儿来:莫非这王八转了性儿,他也看上丑寡妇,终于要正经找人生崽子了?
她睨了一圈刁地主,不由带了两分嘲讽:“哎,我说您刁大财主,怎么突然挑剔起我王婆子呢?”说着啧啧两声,突然凑近刁地主道:“您怕不是也惦记上人纪家的家私田产了吧。”
刁地主被人点破心思,只面皮稍窘,不过片刻就恢复自然:“唉,要说起来,还是咱河沟庄自己人知根知底,这肥水啊,最好别流了外人田。”
刁地主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稞子道:“王大嫂子,先前是我左了性儿,让杨大嫂子对我有些误会,其实我这人顶顶不错。我家又有一副好田产,我也没个儿子。虽我年纪大了几岁,却不算离格。她家两个孩子,我也是真心喜欢的,将来生了儿子,也有个兄弟姊妹依靠。”
王媒婆盯着银稞子,又听他这一通说,果然也觉着刁地主也不是配不得丑寡妇。
刁地主将银稞子塞到王媒婆手中,顺势拉着她的手,摩挲着诚恳道:“好姐姐,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若姐姐能成就我这桩姻缘,我必厚礼重谢姐姐。”
王媒婆抽回手,捏捏银稞子,暗骂这王八蛋连老娘的油也揩。不过,刁老财倒难得大方一回,有银子不拿就是王八蛋。“刁老弟这些话,我听着句句都是肺腑表白,真真儿这么一看,您跟纪家大嫂还真不算不般配,端是门当户对得紧。你且等两天,我必去纪家为你说合。”
两位财主在暗地里角逐且不提,他们放出的风声,却像在滚热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花。
河沟庄里,那些日子紧巴、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可是不少,心思都被那“六百亩地”钩得活泛起来。
“乖乖,六百亩地啊!手指缝里漏点,也够吃喝不愁了!”
“那丑寡妇是丑了点,可过日子实在哩!”
“上门咋了?到时候哄好了那寡妇,吃香喝辣一辈子了。”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当前整个纪家都正在为春播育种做准备。
纪舒阅母女二人用温水泡将种子泡到生出白色芽点,又让满仓满谷二人将育苗的木架子搬到隔壁,搁好浸湿的竹篾制的苗床。
最后母女二人均匀地将种子撒在苗床上,每日每夜轮流洒水、碳盆控温。
最后这一步的育苗工作,纪舒阅留了个心眼儿,只让从南方来、与本地没有任何纠葛的满谷参与。
满仓负责整理后院菜地的苗床和筛细土。满穗负责纪家全家的三餐和主家的浆洗。
全家包括最小的纪舒乐,都要见缝插针搜集草木灰、腐熟的有机肥和后续肥源。总之,整个纪家就忙得晕头转向。
即便如此忙碌,纪家三个主人还是抽空悄悄去了新买的山林,给那场屠杀的遇难者简单地做了百日祭。
等第一批水稻颤巍巍地发出寸许长小秧苗的时候,河沟庄的关于丑寡妇要招女婿的谣言已经愈演愈烈。
一时间,纪家那扇原本还算清静的院门,几乎要被踏破门槛。今天这个提着半条肉登门“说项”,明天那个隔着院墙对杨适意唱曲儿表“真心”。
真是形形色色的男人,怀着同样的贪婪,上演着一出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这天杨适意再次将上门为刁地主提亲的王媒婆赶出门。她气得火冒三丈,几次要拎着烧火棍打将出去,都被纪舒阅按下了。
“刁老财这个狗东西都把咱家当什么了?怎么人人都想来啃一口?”杨适意气得呼哧呼哧,起伏的波涛都变成风箱了。
“妈,你急什么,这不都在咱们意料之中么?咱不气啊。”纪舒阅拍拍母亲的背,冷笑道:“放心,我这招‘请君入瓮’定让这些癞蛤蟆偷鸡不成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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