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小姐分手以后

　　程柳这个人很怪。
　　有时候我觉得她很爱我，有时候又觉得她弃我如敝履。
　　其实，我也一样。
　　一开始喜欢她，根本就找不出理由。
　　我总是在高一放学的一号线看到她。她在公交车站告别另一个女生，然后一个人往地铁站走。她不算高挑也不算清瘦，马尾有时低低的绑着，有时高高的扎着，偶尔能看到她扎着丸子头，露出她的脖子，她甚至有些驼背。
　　她不是让人惊艳的美女，可我就是想见她。
　　可能是她的眼睛很美，又或者是她略带着英气的脸，我不知道。
　　她一个人站在地铁站闸机前刷卡，就像是放学时无数个穿着校服的同学一样，可是我的目光从来不会丢失她。
　　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在放学的地铁上看见她，所以我开始留意她下车的站点，总有点可惜，我从没有在上学时和她碰上，不同的车厢不同的车次，要走相同的路也太难了吧。
　　直到很多年前的一个中午，时间长到都忘记了是什么原因一向是踩点的我早早去了学校，可能是要抄作业，我忘了。
　　我在进学校的小门口看到她，她在我前头走，走的很慢，心跳就是证据，我是想要和她一起走的，我可能有点儿喜欢她。
　　她的名字叫程柳，我去文科班打听过，没听说她有喜欢的人。
　　我开始小跑，我要追上她。
　　她的书包开了。
　　我大概说的是：“同学，你的书包开了。”
　　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低着头要把拉链拉上，那天下了雨，我伸手拿过她的伞，感谢老天，那是我第一次碰到她的手。
　　犹如触电。
　　她站在我身边走着，总希望这条坡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如果她能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可是程柳就是不能。
　　上班开始，她每天都好多饭局，好多应酬，好多次的周末她都醉醺醺的说爱我，我不想否认她的爱。
　　可是掺了酒精的爱，还能剩多少。
　　我一次又一次地问她，愿不愿意回到家里。
　　我能养她，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程柳这个笨蛋，老是执着于要赚钱。
　　我讨厌她热衷赚钱，同我厌恶我妈妈一样，讨厌。
　　只要到赚钱的时候，有关于我的一切好像都得让步。
　　程柳真是变了，变得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甚至我说她市侩，她好像也不觉得脸红。我实在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需要到舍下脸面来维持的程度，程柳做的好些事，真的是没有必要。
　　我想要的她给不了我了。
　　程柳说：“饭局的饭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吃。”
　　那时候我对程柳已经没有心疼了，只觉得她活该。
　　我厌恶她。
　　我对她很失望：“我就算饿死也不会为了钱去陪酒。”
　　说完，我脑子反应过来，刚又想着张开嘴道歉。
　　程柳早就不在客厅了，她进了浴室。
　　天啊，幸好没听到。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常棠出现在我的身边，她是今年公司新来的程序员。
　　她说：“我愿意给你当一辈子的小厨娘。”
　　那一天，常棠邀请我去她家吃饭，她穿着蕾丝的吊带短裙，温温柔柔，她亲手做的饭菜真香，香的我整个人迷迷糊糊，她坐在我的腿上说着话。
　　等我第二天回到公寓，不出我所料，程柳还是没有来。
　　可与往常不同的是，我松了一口气。
　　和常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想不起来程柳。
　　常棠没有错，她不知道我有程柳。
　　有错的是我，一贯都是我。
　　常棠有许许多多对生活的见解，在她的家里，我们跨年时可以吃她亲手做的草莓奶油蛋糕，我们可以在迷离的深夜一起调制一杯酒，她会在周末亲手替我制作甜品，马卡龙很好吃，就像她一样。
　　她养了一只猫，叫阿呆，我想，呆的也是我。
　　我再也离不开常棠了。
　　她跟程柳不一样。
　　一点都不像。
　　常棠比程柳更包容，更敞亮，更像个女人。
　　常棠的身材简直棒极了。
　　和她在一起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一点都想不起来程柳了
　　又是一个周五晚上，常棠来我家里，她调了两杯长岛冰茶，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她很生气，说我从未想过带她见朋友，带她见家长，给她在社交媒体上属于的社会身份，她砰一声摔门走了。
　　这时酒意上人头，我终于想起来程柳了。
　　她几乎没有摔过门，甚至我想不起来她生气暴走的样子。
　　程柳生气时也会咄咄逼人，但是她总是能精细准确地控制着她的情绪，就像要表演愤怒一样，等我们的争执结束，她就又回到我身边。
　　程柳真好。
　　“我回来了。”
　　是程柳。
　　幸好常棠走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这场面要怎么收拾，不好再变得更乱了。
　　程柳更瘦了，她又喝酒了，她就这样，再也改不了了。
　　我提了分手。
　　她的悲伤沉默，我看在眼里，我的心也好疼。
　　我知道她从来不会大吵大闹，她的心也碎了吧，我突然好难过，很自责。
　　好后悔。
　　她站在窗子的前面，就像是正常上班一样走了。
　　我躺在床上，心里很堵。
　　闭着眼睛想着过去。
　　大一的程柳来我的学校，她带了好多东西给我，最珍贵的是她自己。
　　她说她都懂了，但是还是紧张。
　　温暖的冬被里，我搂着她，说：“柳柳，来，先抱一抱就不紧张了。”然后我亲着她，香香软软，一路摸着她细腻的皮肤，缠绵一阵，合二为一。
　　我掐着她的腰，很用力，程柳却没喊疼，尽力扭动着身子，她总是先想着让我舒服。
　　真舒服。
　　真爽。
　　“你再抱一下我。”程柳的声音像是被蜂蜜浸润了一样甜腻，她的声音小小的，听得我心要酥了。
　　我说：“柳柳。”我趴在她的身上，抱着她：“老婆。”
　　“我爱你。”
　　“我爱你。”
　　我们同时出口。
　　我说：“老婆，我爱你一辈子，我们一毕业就结婚。”
　　程柳一撇嘴，竟然哭了。
　　我只是搂着她。
　　我爱她。
　　只是现在我更爱别人，更被别人爱着了。
　　我们终究就是不合适。
　　后来程柳就在我的生命消失了，这像是她会干出来的事情，她会快刀斩乱麻，很快抽身，哪怕她第二天就在朋友圈晒出结婚证，我都不意外。
　　她像西北的一匹狼一样。
　　我时不时会想起程柳，我总是想着如果程柳能像常棠一样就好了，学着点常棠的生气勃勃。
　　直到我和常棠在海边的咖啡馆子里和程柳碰上。
　　我很早就看见她了，她没看见我，一直在和孟自徕聊天，旁边还有个男的。
　　虽然，程柳和那个男的站在一起，但是我太了解程柳了，这个男的绝不是她的爱人。
　　可就算是，也跟我没关系了。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程柳看到我以后竟然没那么潇洒。
　　我心疼死了。
　　她敞着白色的大衣，戴着一条深棕色的围巾，脖子上挂着一串绿松石的项链。
　　程柳都不像程柳了。
　　我心下，竟然冒出，程柳肯定很冷的念头。
　　程柳终于看到我了，她愣了一秒，那一秒很快，快到我以为是我看错了。程柳眨巴了一下眼睛，她张开嘴想笑着跟我问好，正想着张嘴却成了轻轻的一声叹气，然后我就看着她扭过已经红了双眼的脸蛋，低头又抬头看我，抿着嘴角，又转过去，低头皱了眉头，又转回来，她没收住泪光，对我笑了一下，又忍不住红了眼，她憋回眼眶里的眼泪，扭过头擦掉了眼泪。
　　常棠从她自带的保温杯里倒了一杯热水给我：“先梸，先喝点温水。”
　　常棠挨着我坐着，等我喝了一口水后，程柳走出了。
　　常棠没问我什么，后来她问，程柳是谁，她说她理解，谁还没有点过去。
　　我说是朋友。
　　我和常棠在一起，总是觉得阳光明媚，哪怕这是很冷的寒冬。
　　我和常棠穿着长长的情侣款羽绒服，在夜晚飘雪的海边追逐打闹，海风刺骨，雪花飘摇。我抱着常棠，互相拥抱的温度只有我们两个人清楚，雪花落在她的头上，也落在我的头上，我们白头到老。
　　舟车劳顿，常棠那天晚上睡得很早，我站在民宿的窗边，竟然看到另一头玻璃房间里面的程柳，她一个人坐在玻璃小屋里，看着外头飘雪的海边。
　　终于，我记起来，最开始爱程柳的模样。
　　可是我们已经走远了，再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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