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之下

　　魏瑾转走了。
　　这还是佘蔓从同学口中得知的。
　　只是这件事没在佘蔓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澜，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靳天阔只给了自己半个月的时间。
　　现在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所以再被靳天阔“请”去的时候佘蔓也没有多惊讶。
　　这次是靳天阔的办公室。
　　靳天阔的办公室和他本人的风格倒是如出一辙，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面貌。
　　靳天阔笑意盈盈地坐在办公桌后“听说你最近学业很繁忙？”
　　佘蔓点点头“快要期末考试了。”
　　佘蔓清楚地看见靳天阔咬了咬后槽牙。
　　想来他最近也不好过。
　　这些日子社交媒体和各大财经新闻的头条无一不是他们父子二人，佘蔓再不感兴趣也略知一二。
　　“想来，佘小姐没有忘记你我的约定吧？”靳天阔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眼睛却如鹰隼般直直打在佘蔓身上。
　　佘蔓被他看得不自在，撇开目光说到“靳总交代的我自然不会忘。”
　　靳天阔点点头“等下我派人把你送到你父亲那里。这么久不见，佘先生也是向我诉说了对你的思念。”
　　还没有等佘蔓开口再说些什么，就被靳天阔的人连拉带拽地塞进了车里。
　　轿车驶出市中心不断向城市边缘开去。
　　佘蔓脑袋昏昏沉沉乱成一团浆糊，见到爸爸要说些什么？还是要问些什么？
　　没等佘蔓组织好措辞就被推进了一间屋子里。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板凳和几名狱警。
　　佘蔓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子后的男人。
　　微微凹陷的眼圈，瘦削的脸庞，泛青的胡茬。
　　是他又不像他。
　　佘蔓不敢认，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佘才颤抖着嘴唇开口“慢慢...”
　　佘蔓迈出一步，佘才眼圈就红一分。
　　佘蔓跌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佘才一滴泪就打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爸爸...”佘蔓开口声音嘶哑哽咽，于是又说不出话。
　　佘才应着，揉了揉眼开口到“怎么样？你过得还好么？”
　　佘才像是知道女儿寄人篱下的不易，一味询问着佘蔓的近况。
　　佘蔓说“我都好，爸爸。靳云长...他对我挺好的...我现在在实验上学，真的挺好的爸...”
　　佘才两手交叠大拇指互相揉搓着，手铐撞到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佘蔓刻意让自己去忽略这声音继续说到“他...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声音却越来越低。
　　佘蔓忘不了佘才被带走那天的场景。
　　佘才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佘蔓讶异。“你也认识靳云长么爸？”
　　佘才点点头，目光瞥向身后的狱警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又变成叹气“爸爸...爸爸当时也是太心急了，想让你们过好日子，才犯错的...慢慢，你相信爸爸...你好好在云长身边...没事就好”佘才看着有些迷茫的女儿心下着急“你在云长那里，就多帮帮他...”
　　佘蔓呆愣，什么意思？
　　佘才又絮絮叨叨说着“当时我想着，你马上要上大学，你弟弟用钱的地方也多，你妈又催得紧，我真的...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他们说没关系，有人兜底...”
　　佘蔓满脑子只剩下四个字“什么意思？”
　　父亲不是被陷害的？
　　他是自愿的？
　　靳云长是帮他们的？
　　这样的认知打破了她长久以来的信念。
　　原来...
　　佘蔓抬头看向佘才，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佘才嘴一张一合，那些声音穿过佘蔓的耳朵却遥远的像是在天边。
　　“慢慢，是爸爸对不起你。”

　　狱警提醒时间到了，佘才挤出一丝笑迈着蹒跚的步子离开。
　　佘蔓坐在车里久久不能回神。
　　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距离校门不远处，佘蔓拉开车门刚要下床，手机上就传来一条短信。
　　“不要忘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可即便没有署名，佘蔓也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
　　她把手机揣回口袋朝学校走去。

　　魏瑾的离开在学校引起不小的风波，结合着那些传言大家猜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就连老班看佘蔓的眼神都不似从前。
　　路远也不再和往常那样时时黏在佘蔓身边，于是她又恢复了孤身一人。
　　这样也好，佘蔓想着。
　　正值下课的时候，身边三三两两的同学结伴去往小超市或是洗手间，佘蔓敛着眉眼穿行在其中。
　　反正自己也习惯了一个人。在哪都是一个人。

　　晚上司机来接佘蔓，或许是靳云长真的没有察觉到，并没有更换佘蔓的司机，这些日子依旧是他来接送佘蔓。
　　佘蔓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到后面的坦然接受，如果他真的是靳天阔的人那一时半会也动不了她，毕竟靳天阔还有求于自己。
　　只是每每看到靳云长与司机交谈时总会有些心虚。

　　佘蔓坐上车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司机，依旧是那副专业的样子。
　　下车时靳云长看到司机照例问他些事情，佘蔓今天格外洒脱，也不竖着耳朵听了，迈着步子就往屋里走去。
　　靳云长余光瞥见佘蔓挺得很直的脊背觉得有些可爱，直觉她又要有什么事情，优哉游哉跟着她身后进屋。

　　果不其然，佘蔓走到客厅就停下，靳云长也慢悠悠地转个步子坐到了沙发上。
　　佘蔓书包都没放下，攥着一边的带子像是为了给自己鼓劲，直视着靳云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紧张，语调里带着颤音，眼神却很是明亮“你能用帮我的手段对付靳天阔么？”
　　这样胆大的问题让屋里霎时间变得死寂。
　　连一旁的王叔都惊讶地看向佘蔓。
　　“你说什么？”像是不可思议一样，靳云长一字一字的说到。
　　被这样一问，佘蔓鼓起的七分勇气就散了三分，声音也变得不如刚才有力“靳天阔找过我。”
　　靳云长目光落在佘蔓身上像是在试探她有几分决心几分真心。
　　见靳云长没有做声，佘蔓干脆一闭眼继续说着“他让我帮他，但我不想。”
　　靳云长嘴角一勾，身子也往前倾了一些“哦？你倒说为什么不想？”
　　佘蔓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很轻但也很清晰“因为你是好人。”
　　靳云长简直要笑出声，他不敢想自己有生之年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发“好人卡”。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佘蔓咬了咬下嘴唇，让自己清醒一点“比起靳天阔，我更相信你。而且...”
　　佘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靳云长。
　　靳云长挑挑眉，安静地看着她。
　　而且什么？
　　佘蔓你还要说什么？
　　而且你知道其实他也想要自由么？佘蔓笑了笑“而且，你不是已经动手了么？先发制人，我觉得你赢面更大。”
　　“哈哈哈哈”靳云长笑出了声，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现在的佘蔓。
　　胆大，狡黠，还有些小聪明。
　　“好，那你说你的条件。”
　　靳云长笑得很张扬，佘蔓没见过他这样子，陌生、新奇。
　　她都快忘了自己对靳云长的第一印象。
　　现在他就在她面前，佘蔓能想起的竟然是他的好。
　　“你不是答应我，我安全我父亲就安全”佘蔓说到。
　　靳云长看着她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怕靳天阔把我抓到，拿我威胁我父亲？”
　　靳云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或许，靳天阔最开始的目的是简单利落地处理掉我们？毕竟这好像更符合他的做法。”
　　靳云长没想到这样的话从佘蔓口中说出如此轻松，好像在谈论的不是他们一家的命一样。
　　佘蔓一边思索一边说着“但你还是从他手中保下我们，即便...”佘蔓顿了一下“即便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总归我在你这里靳天阔就不会轻举妄动，不然我爸心一横什么都说了，大家就都玩完。”
　　靳云长没有做声，任由佘蔓继续说着。
　　“我可以和你演一出戏。但是，事成之后，你要送我离开。”
　　话音落下，靳云长终于笑了一下。
　　“会谈条件了。”靳云长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盒香烟，这是他第一次在佘蔓面前抽烟，指尖不安分地摩挲着火机。
　　“在你扳倒靳天阔之前，我不会离开。”佘蔓看着靳云长，这个总是冷静理智的男人，做的事情却总是让人咋舌。
　　有人说他“无情无义”说他“弑父”，也有人说“商场无父子”。
　　佘蔓一层一层地剥开洋葱才发现想要看到靳云长那颗脆弱的心就先要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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