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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孽
黎霄的卫兵向来蛮横,他们按压着明琅跪地,手掌紧贴背上的伤痕,几乎要把伤口给搓开。明琅先是差点走火入魔,又挨了鞭子,现在虚弱得有些神志不清。
“明琅,南煦。”黎霄坐在肉眼看不清脸色的王座上发问,“认识旁边的人吗?”
两人齐齐看向旁边、鞭伤比自己有过之无不及的三个人。
明琅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痛苦地紧闭双眼的小女孩,那是她亲自教授心法、亲自疏通经脉的女孩,她还记得在秘境的时候,小女孩狼吞虎咽吃饼的样子,记得她操控了一丝灵力开心地蹦起来的样子,记得她小脸光滑,此刻脸上全是伤痕。
魔族并没有爱护弱小的观念。
旁边的虽不算熟悉,也知道其中一个是凡人,她教过心法,尽管并不成功。而那个仙族,则是一早就在秘境里的,崇晏麾下净渊仙盟的人。
“回王上,不认识。”南煦的声音让她清醒过来,她垂下头,摇了摇。
“那便好。”黎霄道,他站起来走近,现在他离明琅的距离,既可以观察她的伤口,也可以伸手掐死她。
“他们是反抗魔族的罪人,你不认识他们,很好。”
他似乎是爱怜地伸出手,轻轻用手指触碰她背上的伤痕,发出清幽的一声喟叹。
“那就杀了他们,证明给本王看。”
明琅倏然抬头,孟澄见了喝道:“大胆!尔敢直视王上!”
黎霄抬手示意他无碍,他鼓励地抚摸明琅的头顶,“他们是叛仙,是想要拿本王项上人头的歹徒,你是本王的仙斗士,斩杀他们是你的责任,对吧?”
他最后轻轻拍拍她,转身时衣袍扫过明琅的脸,“孟澄,给她们刀!”
“是!”
孟澄从大殿里侍卫的腰间拔出两把弯刀,锋利逼人,放置在两人面前,金属触碰到地板,发出叮铃响声。
明琅颤抖地拿起这把刀,陷入挣扎,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前世她并非生来就是魔族的刽子手,杀害第一个同族那日,她恶心得发起高烧,差点落下病根,那时她对自己说,兔死狐悲,总有天,同族头上的刀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可后来竟忘了。
他们是卑贱的仙族,命本来就不值钱,没人在乎仙族的死活,讨魔族的欢心,守护魔族的利益,才是正道,为了主子黎霄,她做什么都愿意。
后来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数也数不清了,后来再次见到南煦,她对自己说:“早知道你对仙族是杀人不眨眼,当初我就不该带你一路逃亡,真恨不能在夜里闷死你!”
而今,又要再次迈出这一步了吗?又要找什么借口?以后,还能分清前世今生,记得自己的目标吗?
“明琅,为何不动?你可怜他们了?还是……他们是你的朋友?”
黎霄的话已带有几分不耐。
噗嗤——
什么热热的东西喷溅到明琅脸上,她摸了摸,手上就留下滚烫的献血。
汩汩的血流声逐渐清晰。
明琅转头,看见南煦挺身而立,手拿长刀,刀口滴血,她面前那位凡人倒在血泊中,捂住自己的嗓子,很快眼中就失去光彩。
她那双镇静的眼睛看向明琅,“琅儿,别怕,迟早要迈出这一步的,王上给你历练的机会,你要珍惜,何况,向主上表明忠心,也是你该做的。”
她抓住明琅的手,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她用劲地掐住明琅的手腕,像是要把她掐清醒。
“给她个痛快。”
明琅望着女子那双临死前灰败而平静的眼睛,好像里面射出刺了一样,扎痛自己的眼。
她闭上眼,深呼吸,想到大殿内外站满的魔族卫兵,想到黎霄的功力,想到孟澄的武艺,又想到可以拿刀抹了自己脖子,从此赎罪——但,自己真有资格浪费这重活一世的恩赐吗?
她猛然睁开眼,长刀划过一道锐利的弧线,割开了仙族的喉咙。
热血泼在身上,明琅却觉得冷到骨头里。
明琅又看向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的小女孩,她和南煦刚迈出一步,黎霄温和的声音响起:“可以了。”
明琅觉得自己脖子上似乎有锁链被拉紧,只觉得窒息。
“做的不错,你们展现了自己的忠诚,有人指控你们和他们是一伙的,现在可以分明了。至于她,本王倒有个主意。”
他命孟澄收走刀,明琅握得死硬,还是听见孟澄咦了一声,才骤然松开。
“本王会放她离宫,我要让她亲口给叛仙说清楚,背叛魔族,是什么下场!来啊,把她赶出宫去!”
小女孩被守卫们拖出去时,她被泪水充盈的双眼突然明亮了,她抬起脸,把明琅和南煦的脸死死印在脑中,直到消失于长阶下。
她离去后,恐怕要不了多久,净渊的人就会知道,明琅和南煦,是忠于魔族的狗腿子,残忍地杀害了同族。
她脑子囫囵不清,呆呆立着。
“明琅!”南煦拉过她,重新恭敬地跪在黎霄面前。
这位至尊的魔王面带柔情,细致地看了看她们背上的鞭伤,鼓励道:“好生努力,别再挨这鞭子了。”
他命孟澄拿来药膏,亲自抹了一块,擦在明琅的背上,南煦看在眼里。
他给明琅五条鞭伤擦完,把药膏递给明琅,“本王还有事,回头给你姐姐也涂上,以后在斗场上,露出伤疤就不好看了。”
明琅嘴角抽了抽,挤出最后一丝力量,才抛出这辈子最感激涕零的嘴脸,恭送黎霄离开。
回到营区,事先听说风声的文教头和杜教头都震惊地望着她们俩,被魔王近卫抓去了还能平安无恙回来的没几个,更别说仙族了。
“现在正在吐纳灵气,到自己位置上去吧。”
为了一眼看出谁没有到场,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在高台后放的方形操练场上,两百多个蒲团整齐摆放。
明琅和南煦穿越人群时,感受到无数目光落在身上。
吐纳结束,他们又修炼体术,累得四仰八叉后,才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
南煦跟着明琅走进她得屋子。
关上门,明琅看南煦脸上的神色,是熟悉的严肃要教训她的模样。
她们坚信对话会被偷听,所以从不出言表达任何不敬之词。
“我知道,你从小就心软怜弱,林子里的小鸟松鼠的你都珍惜得不得了,但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你不能犹豫,要是王上误会了你怎么办?真把你当成叛贼杀了,要怎么办?”
明琅知道她真正担心的是她们暴露,可她此刻也无法言明,她经历过滥杀的人世,残害同族的阴霾远比前世更加沉重。
“我知道,你别气了,我就是……击败过对手,但没有真正杀过人。”
“现在你杀过了,突破了这个门槛,以后要果断些,知道吗明琅?咱们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你得活下去,要做正确的选择。”她的双眼萦绕着点点雾气,明琅才恍然,南煦远非她看上去那么好受。
南煦拐弯抹角,其实也在劝自己释怀。
“这都是命。”她补充说。
明琅点点头,但她还是在惧怕,惧怕自己又丧失对生命的敬重,重走一遍迷途,又有什么意义?
南煦说的没错,她又杀过人了,只能闷头向前走,最终拯救所有仙族,到那时,她才能去赎罪。
她最后一次,下定决心。
“南煦姐,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犹豫了。”
夜里,明琅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忽地摸黑坐起来,从纳戒里翻出一块玉石,那是崇晏留给她的,圆润的玉石原本注入崇晏的法术,此刻失效,又变回一块漂亮的小石头。
她用灵力将玉劈成两半,一点点打磨,最后形成两块小小的圆珠。
她珍重地将它们装进一个小木盒,放在纳戒的最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才昏昏睡去。
第二日一早,杜教头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王上已经下令,三月后,你们中的一位,会以他的名义出战。”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转瞬间气氛就稍稍变化,刚才还互相鼓励一同训练的人,此刻全是竞争对手。
只有一人。
“你们中有金丹境240人,出窍境8人,王上此次要参加的三国联赛青泽大比,不同境界是分开竞赛,你们自然也是分开比。你们这三个月,提升自己的名次,等受到王上点召,拥有自己的院子,那才算真正的仙斗士。”
这一日过后,竞争逐渐加剧,从早上的例行绕营竞速,到晚上的灵气吸纳,都火药味浓重,随着选拔日的逐渐临近,摩擦越来越多。
而明琅,凭借前世对这一整套修炼的熟悉,无论是应对陷阱还是体术操练,无论是法术熟练程度还是随机应变的能力,她都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黎霄将选拔日定在大比开始前半月,到这天时,明琅是全营总排名第四,仅仅在灵气耐力项目上,落后于三位出窍境。
而在金丹境,她已名列前茅,一开始落后的差距,很快就被追赶上来。
她如此耀眼的成绩,私下里都议论她是最优先的人选,很快,她是王上亲自从边境带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更加强了她会入选的征兆。
还有三日,就见分晓。
明琅结束一天的训练,两度晋升的浮躁彻底沉稳下来,她走到自己屋门前,推开门。
突然升起的本能的警觉让她停留没有前进。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点灯十分昏暗。
可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一丝凌厉的风从身后袭来,她想要转头,可来不及了,一股属于出窍境的强大灵力将她掀翻,她摔倒在自己屋里,大门骤然关上,在门的两侧,安静站着一排人,在黑暗中亮着灼灼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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