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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瓜
很多年后,陈晨都还记得那个午后。
太阳炙烤大地,筒子楼圈着热,门里散着凉。
玄关口的玻璃帘时不时被空调风掠过,撞在一起,发出细小的声响。
她像是被太阳晒昏了头,
隔着这玻璃帘,看到树影倾斜的客厅,坐着一个抽烟的男人。
一个她认识近两个月,相处快一个月还不太熟悉的人。
他们交谈过,拥抱过,隔着错位的时间。
却唯独缺少面对面的接触
“不热吗?”
他扭头看来。
淡淡的,低低的声音,像他们第一次见面。
叩在她的心弦上,陈晨一瞬间浑身都紧绷了。
“不进来吗?”他再次张口。
隔着玻璃帘,陈晨有点看不清他的神色,吞吞吐吐:“不用了,我..拿了饭盒就走。”
他俯身把烟在烟灰缸里捻灭了,起身走过来,这次没有发出那种光脚踩在地上的噔噔噔的响声,而是鞋底打在地面上的哒哒声。
由远及近,
陈晨垂着头,那双倒勾的拖鞋很快出现在视野之中。
她的心莫名跳的有些厉害,还在想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
她垂在身侧的手臂突然被人攥住,她抬头,他猛地一扯。
下意识的惊呼:“鞋.....”
哐当一声,天旋地转,门撞上了。
她被困在他跟门之间,很近的距离。
拎饭盒的手不禁蜷缩着弯在身前,声音就更小了:“我的鞋....还没有换。”
他低头去看,陈晨下意识的动了动脚尖。
他抬头,陈晨也跟着抬头,他看着她,眼角连着眼尾那一道狭长的线,忽然弯了起来。
陈晨呼吸都放缓了 ,距离太近,她有点不敢喘气。
周云宁睫毛动了动,像是察觉到,反而压着身体往前,缓缓靠近。
陈晨吓的直往后退,背一下贴在门板上:“你”
下一秒,身前的手一空,她低头,饭盒眨眼间的功夫跑到了他手里。
又抬眼。
他已经直起了身,咕哝着转身往里头走:“不知道来了多少回....”
陈晨空了的手指张开在半空中,闻言,又慢慢蜷缩在一起。
攥的紧紧的,汗津津的。
“不是要换鞋吗?”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客厅里。
陈晨抬头,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他人站在茶几前面一点,看她这反应,倦怠的眼睛染了一层薄薄的笑,下巴冲她面前的地上抬了抬。
陈晨这才顺着他的视线往地上看,看到那双藕粉色的拖鞋,脸爆炸一样的红。
她慢慢蹲下身,跟只乌龟一样,勾着头,慢吞吞的解鞋带。
周云宁看了一会儿,把饭盒放在茶几上,折身进了厨房。
陈晨换好鞋,又慢吞吞的走到客厅。见他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两只空碗和两双筷子。
他人瘦,但高,平常都睡着,这么猛的迎面走来,感觉这屋子一瞬间都小了不少。
陈晨站在沙发边儿,看他弯身把那两只碗放在茶几上,又去拆那保温桶。
陈晨从他折下的脖颈,一直看到肩背,因为弯身的动作,白色T恤衫紧紧贴在肩胛骨上,动来动去。
很普通的动作,但放在他身上,陈晨却莫名觉得有种久违的鲜活感。
周云宁抬头,看见陈晨正出神的望着他。
他的动作渐渐放缓了,把菜全都拆开放在茶几上,他忽然扭头一下跟陈晨四目相对。
他半弯着腰,头抬起来一点,陈晨眼球转动,他也跟着转动。
想逃,又无处逃。
周云宁忽然觉得,陈晨像极了鱼缸里那条呆鱼。
不搭理的时候,她硬要往上凑。
搭理的时候,连对视都做不到。
直起身,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像是真的好奇:
“怎么这么呆?”
陈晨的头发被拨乱了,肩膀下意识缩了缩。
很快,他把手收回去,在地毯上坐了下来:“吃饭。”。
丢了半条魂的陈晨跟若无其事的周云宁在地毯上坐了下来。两人都靠坐在沙发的一边儿,因为茶几不算大,两人几乎肩并肩,伸手夹菜,肩膀难免会碰到一起。
一时间屋里只有衣料摩挲的声音。
陈晨捏着筷子,算是把今天的手汗都流尽了。
吃饭也不像在家里那么放肆,怕自己的吃相不雅观,一小口一小口猫进食一样。
周云宁从生病以来,吃饭一向没什么胃口,饭和菜在他眼里只是维持身体基本生命体征的东西,就跟无色无味的营养液没什么区别。
他随便扒拉了几口,瞥了她一眼,就放下筷子,捏着手机,扭头道:“我回个信息。”
陈晨点头。
他就进屋了。
陈晨肩膀一塌,呼的舒了一口气。
往房间里望了望,看不到人,但能听到发消息的声音。
陈晨这才放心的夹菜,饿惨了,风卷残云很快把碗里的米饭给吃完。
吃完捏着筷子碗往厨房走。
之前她来送饭,他有的时候垃圾没来得及扔,总能看到里头倒掉的饭菜,知道他吃的并不多。
陈晨勾头刷碗,太阳已经斜过来了,照在她是头发上,脸上 ,肩上,不像被阳光吞没,反而阳光像是从她身体里发散出来的。
暖洋洋的,即便是炎热的夏天,也让人想多看两眼。
等陈晨擦完水池旁边的水,把抹布放好,回身过来,就看到了周云宁。
他抱臂,靠在门边儿,瘦瘦高高,脸上带着那么一点吃饱后的餍足与困倦。看她的眼神说不上来,很直白很直白的落在她的身上。
陈晨不习惯这样的眼神,因为没有习惯跟“活的周云宁”相处,感觉瞬间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下意识躲开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迫使自己抬眼。
他还在看她。
这一次陈晨没能移开眼。
早就意识到,周云宁表面的瑰丽跟内在的危险。
这样的一个他,选择让她接近,向她袒露他的脆弱,目光偶尔停驻在她的身上,眼睛里为她流露出片刻失神。
即便不是爱,是吊桥效应产生的依赖。
她也甘之如饴。
陈晨走后,周云宁破天荒没睡,站在餐桌前喂鱼。
桌上的手机一直在响 ,是微信提示音。
一分钟后,没得到回复,消停,再一分钟,电话直接打了进来。
孟素兰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
“喂,云宁,什么事?我这边有个饭局,咱们长话短说。”
周云宁又往鱼缸里撒了一点鱼料:
“没事,你去忙吧。”
那头孟素兰突然静下下来,过了一会儿,突然提高音量说:“那你突然发消息问我中午吃什么?有毛病啊!挂了! ”
“嘟嘟嘟”
电话挂断,
周云宁也不在意。
心想:我就是有病啊。
他伸手,食指隔着玻璃缸,敲了敲。
那条呆鱼吓的立马游到另一边儿,对着那条不搭理它的鱼吐泡泡。
周云宁唇角扯出一点笑,像是呢喃:“这么怕还来,吃饱了吗?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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