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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六月的风裹着栀子花的香气,吹过A大的林荫道。陈守彦穿着学士服,站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手里捏着毕业证书,黑色流苏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身边的同学笑着闹着,举着相机互相拍照,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说:“守彦,恭喜毕业!以后去研究所好好干,争取早点出成果!”
他点头笑了笑,笑容却比周围的喧闹淡了几分。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那是他和余渐曾经一起自习的地方,四年前他第一次来A大报道时,就特意找过那个座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和高中时教室的光影一模一样,只是再也没有那个会偷偷递来草莓糖的女孩。
毕业典礼结束后,他没有和同学去聚餐,而是背着书包,沿着熟悉的路往校外走。书包里装着三样东西:一本泛黄的物理错题本,封面上画着小小的星星,是余渐高中时给他整理的;一个浅粉色的笔记本,里面夹着干枯的樱花花瓣,是他四年前在植物园捡的;还有一枚变形的星星吊坠,用细链串着,一直挂在他的钥匙扣上。
走到校门口的公交站,他停下脚步。站台的广告牌换了新的,印着最新的电子产品广告,可他总想起高中时,余渐站在这里,咬着草莓糯米团,眼睛亮晶晶地跟他说“今天的晚樱真好看”。那时候的阳光好像格外软,连风里都带着甜香,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站台,和他手里攥着的、早已凉透的矿泉水瓶。
回到租的公寓,陈守彦把学士服叠好,放进衣柜最上面的格子,旁边是他高中时的校服外套——余渐的浅灰色围巾还搭在上面,四年过去,围巾的毛线有些起球,却依旧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他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把错题本摊在桌面上。
错题本的最后一页,是余渐用红笔写的:“陈守彦,等我们考上A大,就去看学校后面的樱花树,听说春天开得特别好看。”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实现梦想。”
陈守彦的指尖轻轻划过那行字,指腹蹭过纸页的纹路,像是在触碰很久以前的时光。他拿出笔,在旁边写下:“余渐,我考上A大了,今天毕业了。学校后面的樱花树我每年都去看,春天开得很盛,和你说的一样。”
写完,他把错题本合上,放进书桌的抽屉里。抽屉里还放着其他东西:余渐送他的钢笔,笔帽上的星星图案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用;一沓便签纸,上面是他模仿余渐的字迹写的物理公式,每次做题前都会看一遍;还有一张照片,是高中时他们在植物园拍的合照,余渐举着樱花气球,他站在她身边,花瓣落在他们的发梢,笑得格外开心。
第二天,陈守彦去研究所报道。他学的是天体物理专业,选这个专业的原因,是余渐以前说过“星星好漂亮,好想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研究所的办公室很大,靠窗的位置空着,他主动申请了那个座位——阳光能透过窗户洒进来,和高中时教室的位置很像,他好像还能看到余渐坐在旁边,低头写着英语笔记,偶尔抬头问他“这道物理题我又做错了,你教教我好不好”。
同事们都很热情,中午吃饭时,有人问他:“守彦,你大学四年怎么没谈恋爱啊?以你的条件,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欢吧?”
陈守彦端着餐盘的手顿了顿,轻声说:“我在等一个人。”
同事们以为他在等某个女生,笑着起哄,他却没有解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等的人,永远不会来了。可他还是习惯在路过甜品店时,买一份草莓慕斯;习惯在做题累了时,吃一颗草莓味的糖;习惯在看到星星时,拿出手机,对着夜空轻声说“余渐,今天的星星很亮,你看到了吗”。
周末的时候,陈守彦会去余渐家。余渐的妈妈头发白了不少,看到他来,总是笑着迎上来,把早就准备好的草莓蛋糕递给他:“守彦,这是你爱吃的草莓蛋糕,我按照渐渐以前说的配方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他接过蛋糕,咬了一口,甜得恰到好处,和余渐以前给她买的一样。他陪着阿姨坐在客厅里,听她讲余渐小时候的事——余渐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时摔了跤,却哭着说“我一定要学会,以后载着妈妈去公园”;余渐小学时写的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说想当一名老师,教小朋友们认识星星;余渐高中时,每天晚上都会在日记本上写“今天又和陈守彦一起学习了,他真厉害”。
阿姨说着说着,眼泪就会掉下来,他会递上纸巾,轻声说:“阿姨,您别难过,渐渐肯定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其实他也会难过,只是他习惯了把情绪藏在心里。每次离开余渐家,他都会去余渐的房间看看。房间里的摆设和四年前一样,书桌上还放着余渐的高中课本,笔记本上的字迹依旧清晰,墙上贴着的星星贴纸,有的已经翘了边,却还是牢牢地粘在上面。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余渐的英语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余渐写的:“我的梦想是和陈守彦一起考上A大,一起看星星,一起过一辈子。”后面画了两个手牵手的小人,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陈守彦,我喜欢你,你一定要知道。”
他把笔记本放回原处,轻轻带上门,好像怕打扰到房间里的人。走在小区的路上,他看到香樟树的叶子又绿了,和高中时一样。他想起余渐第一次给他织围巾时,手指被针扎破了,却笑着说“没关系,很快就能织好了”;想起余渐在植物园里,捡起一片樱花花瓣,小心翼翼地放进塑封袋里,说“要把最美的瞬间留下来”;想起余渐在公交车上,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陈守彦,有你在,我觉得很幸福”。
那些回忆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拿出手机,给余渐的手机号发了一条消息:“余渐,我今天去看阿姨了,她做的草莓蛋糕很好吃。我在A大毕业了,马上要开始工作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他知道,这条消息永远不会有回复。可他还是坚持每天给那个手机号发一条消息,告诉她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她他很想她,告诉她他还记得他们的约定。
秋天的时候,研究所组织去海边考察。陈守彦站在沙滩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他想起余渐以前说过“我想去看海,想和你一起在海边散步,一起看日出日落”。
他沿着沙滩慢慢走,手里拿着余渐送他的星星吊坠。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像撒了把碎金。他停下脚步,对着大海轻声说:“余渐,我带你来看海了。这里的海很美,和你说的一样。你看,今天的日落很好看,你看到了吗?”
海风吹过,带着咸咸的味道,好像在回应他的话。他把星星吊坠举起来,让阳光照在上面,吊坠反射出微弱的光,像一颗小小的星星。他想起高中时,余渐戴着这条项链,笑着说“这是你送我的,我会一直戴着”;想起余渐在葬礼上,安静地躺在棺材里,脖子上还戴着这条项链,好像只是睡着了。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沙滩上,很快就被海浪冲散。他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声地哭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可在这片余渐向往的海边,他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把压抑了四年的悲伤都释放了出来。
哭了很久,他才慢慢站起来,擦了擦眼泪。他知道,余渐不希望看到他难过,他要带着她的希望,好好活下去,替她看遍世间的风景,替她实现未完成的梦想。
回到研究所后,陈守彦更加努力地工作。他参与的第一个项目是关于恒星演化的研究,每次熬夜做数据时,他都会想起余渐以前陪他一起熬夜写作业的样子,她会给他泡一杯热牛奶,轻声说“别太累了,注意休息”。
项目成功的那天,他拿着成果报告,走到天台上。夜晚的天空很黑,星星很亮,像撒了一把碎钻。他拿出手机,对着星星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余渐的手机号:“余渐,我的第一个项目成功了。今天的星星很亮,和你一样。我会继续努力,实现我们的梦想。”
他站在天台上,看了很久的星星。风里带着夏天的余温,好像余渐就站在他身边,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陈守彦,你真厉害,我为你骄傲”。
时间过得很快,又过了两年。陈守彦成了研究所的骨干,他发表的论文多次获奖,还被邀请去各地做演讲。每次演讲结束后,都会有人问他:“陈教授,您这么成功,背后一定有很重要的人支持您吧?”
他会笑着点头,说:“是啊,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她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走过每一段路。”
没人知道那个“很重要的人”是谁,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女孩,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的春天,停留在了满是樱花的植物园里,停留在了他的青春里,成为了他生命中最亮的星光。
每年春天,他都会去植物园看樱花。晚樱开得依旧很盛,粉紫色的花瓣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层薄薄的地毯。他会捡起一片花瓣,放进余渐送他的笔记本里,轻声说:“余渐,今年的樱花还是很好看。我还是很想你,很想很想。
“他们说不要总留在过去,时间已经翻开新的一页了。
“但那又怎样,它还是会留有折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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