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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城 3
闯入禁室的瞬间,仿佛一步跨入了宇宙的尽头。
声音、光线、乃至空间的概念在这里都被扭曲、吞噬。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片不断翻涌、试图将人拉入无尽沉沦的黑暗泥沼。唯一的“光源”是中央那个缓慢旋转的虚无漩涡,它并不发光,反而吸收着一切光线,只在视觉上留下一个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悸的黑暗轮廓,仿佛连接着终极的“无”。
恐怖的吸力撕扯着灵魂与□□,许庄舟重伤之下,几乎立刻就要被扯离叶苍纪的手臂,投向那永恒的虚无。叶苍纪周身阴影能量爆发到极致,如同在激流中钉下的楔子,死死锚定两人身形,但金色的血液不断从他口鼻渗出,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许庄舟强忍着左臂碎裂和灵魂被撕扯的双重剧痛,猩红的瞳孔死死盯向漩涡的侧后方。
在那里,悬浮着两个被暗紫色能量锁链贯穿四肢、牢牢禁锢在半空的身影!
左边是他的父亲,许凌风。昔日威严沉稳的夜行者族长,此刻面色灰败,银发凌乱,紧闭着双眼,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那贯穿他身体的锁链,正不断汲取着他纯血吸血鬼的生命本源,化作丝丝缕缕的暗色流光,汇入中央的虚无漩涡。
右边,是一个与叶苍纪眉眼有几分相似、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叶苍纪的父亲,叶无殇。他同样被禁锢着,状态比许凌风稍好,双眼圆睁,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不屈的怒火,但周身流淌的影兽之力同样在被那诡异的锁链疯狂抽取。
两位族长,竟成了维持这漩涡、或者说,加速其成长的“燃料”!
而在两位族长与虚无漩涡之间,站着一个穿着考究燕尾服、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身影——阿尔伯特·冯·卡斯坦因。他背对着闯入者,正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那毁灭的漩涡,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
“多么完美……这才是永恒的力量,超越种族,超越生死……”阿尔伯特的声音带着咏叹调般的痴迷,在扭曲的空间中回荡,“看啊,两位族长,你们的血脉,你们的力量,正在开启新时代的大门!”
许庄舟的杀意瞬间沸腾到了顶点,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但他知道,此刻冲动,不仅救不了父亲,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叶苍纪的目光扫过被禁锢的父亲,金色的瞳孔中冰冷一片,没有任何情绪外泄,只有计算。他传音给许庄舟,声音因抵抗吸力而断断续续:“锁链……是仪式关键……也是……弱点……必须……同时斩断……”
许庄舟瞬间明了他的意思。那暗紫色锁链既是禁锢,也是能量输送的管道。同时斩断连接两位族长的所有锁链,或许能暂时中断能量供应,打断仪式,甚至引起反噬!
但如何做到?在如此恐怖的吸力和阿尔伯特的虎视眈眈下,同时精准斩断八根锁链?
“戒指……共鸣……”叶苍纪再次传音,目光落在了许庄舟左手的“守望之戒”上,又看了一眼自己父亲叶无殇。
许庄舟明白了。需要再次引动血脉共鸣,但这次的目标,是借助戒指和叶无殇体内的影兽血脉,形成一种短暂的、爆发性的共振,由内而外,冲击锁链!
这极其冒险。且不说他们此刻状态糟糕,强行共鸣可能直接崩溃,单是阿尔伯特,就绝不会坐视。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虚无漩涡的吸力正在缓慢增强,两位族长的气息也越来越弱。
许庄舟看向叶苍纪,重重一点头。
叶苍纪眼中金光大盛,他不再抵抗吸力,反而借助吸力,带着许庄舟,如同两颗被投入漩涡的流星,悍然冲向阿尔伯特和那被禁锢的两位族长!
“不知死活!”阿尔伯特终于转过身,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纯黑的眼眸(与“陈伯”如出一辙)冰冷地注视着冲来的两人。他随意地抬起一只手,掌心黑暗能量凝聚,化作一道足以撕裂灵魂的黑色闪电,劈向冲在前面的叶苍纪!
就在黑色闪电即将临体的瞬间,叶苍纪和许庄舟的身影骤然模糊,仿佛融入了周围扭曲的空间背景中!黑色闪电穿透虚影,打在后方翻涌的黑暗泥沼上,激起一片涟漪。
下一刹那,两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直接出现在了距离两位族长和阿尔伯特不足十米的地方!
空间闪烁!叶苍纪在最后关头,动用了某种伤及本源的秘术!
现身的同时,许庄舟左手的“守望之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血光!他不再压制,将全部心神、全部力量,甚至燃烧部分血脉本源,疯狂注入戒指!
“嗡——!!!”
戒指发出的不再是光芒,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光柱,如同跨越时空的桥梁,猛地射向被禁锢的叶无殇!
几乎在同一时刻,叶苍纪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他逼出体内最后的本源精血,混合着沸腾的阴影之力,化作一道纯粹的金色洪流,射向自己的父亲!
阿尔伯特脸色微变,他显然没料到两人会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发起攻击!他想要阻止,但暗红色与金色两道代表着夜行者与影兽最本源力量的光柱,速度太快,且带着一种法则层面的优先性,瞬间就没入了叶无殇和许凌风的体内!
被禁锢的叶无殇,在金色洪流入体的瞬间,猛地睁大了眼睛,那双燃烧着怒火的金色瞳孔中,爆发出如同超新星般的光芒!他发出一声压抑了太久的、仿佛龙吟般的咆哮!
另一侧,许凌风也在暗红光柱的刺激下,猛地睁开眼,猩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清明与决绝!
不需要言语,两位族长在瞬间明白了后辈的意图!
四股同源而出、却又分别代表了夜行者与影兽王族最纯粹本源的力量——许庄舟的戒指之力、许凌风残存的血脉之力、叶苍纪的精血之力、叶无殇被引燃的影兽之力——在两位族长被禁锢的躯体之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共鸣!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爆炸发生了!
不是能量的扩散,而是某种“存在”本身的剧烈震荡!那八根贯穿两位族长身体、连接着虚无漩涡的暗紫色锁链,在这股源自血脉本源的、内外夹击的恐怖共振下,如同被投入炼狱之火的冰晶,瞬间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寸寸断裂!化作漫天飞舞的紫色光屑,被周围的虚无瞬间吞噬!
能量供应,被强行中断!
“噗——!”阿尔伯特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黑色的血液,周身稳定强大的气息瞬间紊乱,他纯黑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怒交加的神色!“你们……竟敢……”
而中央那个缓慢旋转的虚无漩涡,在失去能量供应的瞬间,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发出了无声却足以震碎灵魂的咆哮!更加恐怖的吸力爆发出来,整个禁室内的黑暗泥沼开始疯狂倒卷,空间扭曲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
反噬开始了!
“走!”叶无殇在锁链断裂的瞬间,用尽最后力气,将两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向许庄舟和叶苍纪,同时自己猛地转身,扑向那失控的漩涡,金色的瞳孔中尽是决绝,显然要牺牲自己拖延时间!
许凌风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猩红的瞳孔深深看了许庄舟一眼,带着无尽的复杂与嘱托,义无反顾地冲向漩涡!
“不——!”许庄舟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叶无殇推来的力量和那恐怖的吸力死死挡住!
叶苍纪一把抓住几乎失控的许庄舟,嘶声吼道:“走!不能让他们白死!”
他再次燃烧精血,脚下阴影沸腾,试图构建临时的传送。
然而,失控的虚无漩涡威力远超想象,空间被彻底搅乱,阴影传送刚刚亮起就被撕碎!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禁室那被轰开的大门处,数道炽烈无比的银色光矛,如同撕裂黑暗的审判之剑,猛地射入!精准地轰击在失控的虚无漩涡边缘!
是猎魔人!他们竟然在这个时候,找到了这里!
银色的净化之力与失控的虚无之力猛烈碰撞,引发了更加剧烈的能量风暴!整个禁室,不,整个庄园主体建筑,都开始剧烈摇晃,崩塌!
“抓住他们!”一个威严的猎魔人声音在风暴中响起。
阿尔伯特见状,纯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怨毒,他看了一眼失控的漩涡和冲来的猎魔人,又看了一眼被能量风暴席卷的许庄舟和叶苍纪,身形猛地化作一道黑烟,朝着禁室另一个隐秘的出口遁去!
“别想跑!”叶苍纪眼中厉色一闪,不顾自身伤势,一道阴影之刺如同跗骨之蛆般追向那道黑烟!
而许庄舟,在建筑崩塌、能量风暴肆虐、猎魔人冲入的混乱中,最后看到的,是父亲许凌风和叶无殇被那失控的虚无漩涡彻底吞没的画面……
下一刻,一块巨大的、蕴含着庄园结界的碎石当头砸落,眼前一黑,他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意识在无尽的坠落与破碎的痛楚中浮沉。许庄舟感觉自己被卷入了一场能量的乱流,父亲的背影、失控的漩涡、猎魔人的银光、叶苍纪染血的脸……无数碎片化的景象在黑暗中翻滚、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冰冷的触感将他从混沌中强行拉回。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岩石顶壁。身下是冰冷的石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铁锈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叶苍纪的冷冽气息。
他动了动,全身如同散架般剧痛,尤其是左臂,依旧软塌塌地垂着,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疼。但至少,他还活着。
他艰难地偏过头,看到叶苍纪就靠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出水口旁。那里有微弱的光线从锈蚀的铁栅栏缝隙透入,映照着他苍白如纸的脸。他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金色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嘴角和衣襟上大片干涸的金色血迹显得格外刺目。他的状态看起来比许庄舟还要糟糕,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地下排水系统枢纽,空间比之前的山洞宽敞许多,但更加阴暗潮湿,脚下有没过脚踝的、冰冷的积水。远处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在寂静中回荡。
许庄舟尝试调动体内的力量,回应他的是一片近乎枯竭的空虚。“守望之戒”沉寂着,只有一丝微弱的暖意证明其并未完全脱离。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
最后记忆的终点,是父亲被漩涡吞噬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钝痛。他闭上眼,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石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失败了。不仅没能救出父亲,甚至连他的牺牲是否延缓了灾难都无法确定。阿尔伯特逃了,猎魔人介入,庄园毁了……他和叶苍纪,像两条丧家之犬,躲在这肮脏阴暗的下水道里,苟延残喘。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叶苍纪醒了。
他睁开眼,金色的瞳孔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他看向许庄舟,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还活着。”
许庄舟没有回应,只是睁着眼,看着头顶那片黑暗。
叶苍纪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从贴身的口袋里摸索着。最终,他掏出了两样东西——一块只剩下小半的、颜色暗淡的阴魄石,以及一个同样只剩瓶底一点点深红色液体的瓶子。
他将这两样东西,用尽力气,推到了许庄舟手边。
“最后……一点。”他喘着气,说完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闭上了眼,气息变得更加微弱。
许庄舟看着手边那点微不足道的资源。阴魄石能量几乎耗尽,那点血液更是杯水车薪。但这很可能是叶苍纪最后能拿出来的东西了。
他没有动,只是沉默地看着。
时间在死寂和滴答水声中缓慢流逝。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许庄舟的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叶苍纪颈侧。那里,因为之前的战斗和虚弱,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那股熟悉的、冷冽的铁锈气息,在这封闭潮湿的空间里,变得更加清晰,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他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犬齿根部传来熟悉的痒意。重伤和绝望放大了这种源自本能的渴望。理智的堤坝在绝对的虚弱和负面情绪冲击下,变得岌岌可危。
杀了她?吸干他?获取那点可怜的能量,然后……然后独自面对这无尽的黑暗和追捕?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叶苍纪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察觉。他的呼吸微弱而平稳,仿佛已经接受了某种结局。
许庄舟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慢慢抬了起来,朝着叶苍纪的方向。黑暗中,他猩红的瞳孔闪烁着挣扎与疯狂交织的光芒。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叶苍纪冰冷皮肤的刹那——
叶苍纪忽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他没有睁眼,只是极其艰难地,将自己那只同样伤痕累累、沾着泥污和血迹的手,挪动了一下,轻轻覆盖在了许庄舟那只抬起的手上。
没有力量,没有温度,只是一个简单的、覆盖的动作。
然后,他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无意识的痉挛。
许庄舟的手僵在了半空。
那只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冰冷,虚弱,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所有的疯狂和杀意,在这一触碰下,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缓缓收回了手,也收回了那不受控制的渴望。
他拿起那半块阴魄石,握在掌心,汲取着其中最后一丝微薄的阴性能量。又拔开瓶塞,将瓶底那点深红色的液体倒入口中。
能量入体,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干涸的河床,缓慢地滋养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和意志。
他重新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叶苍纪,也不再去看那无边的黑暗。
信任需以鲜血重新铸就。
他们流的血,似乎真的够多了。多到……连这最原始的本能,都在那一刻的触碰下,暂时退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许庄舟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徘徊。那点最后的资源延缓了他的恶化,但远不足以让他恢复。
叶苍纪的状态似乎稳定了一些,但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就在许庄舟以为他们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腐烂在这下水道里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水声的刮擦声,从远处的管道深处传来。
许庄舟猛地睁开眼,猩红的瞳孔在黑暗中警惕地收缩。
不是猎魔人那种秩序井然的能量波动,也不是“噬之后裔”那种阴冷腐朽的气息。而是一种……更加隐秘,更加飘忽,带着一丝古老和……非敌意的感觉?
他屏住呼吸,将残存的感知提升到极限。
那刮擦声越来越近,最终,在距离他们藏身之处不远的一个管道岔口,一个矮小的、披着破烂斗篷的身影,如同地底生长的蘑菇般,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那身影抬起头,斗篷下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眼睛却异常清澈的……地精?或者类似种族的苍老面孔。他手里拿着一根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菌类,好奇地打量着许庄舟和昏迷的叶苍纪。
老地精(暂称)歪了歪头,用一种带着古怪腔调、但许庄舟能勉强听懂的语言说道:
“上面的动静……是你们弄出来的?啧啧,伤得真重……守望者的戒指,还有……影兽的小家伙?”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许庄舟的手指和叶苍纪,咧开嘴,露出一个缺了几颗牙的笑容。
“看来,老辛格今天运气不错,捡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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