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之外》

　　笔试放榜那天，整个集团总部大楼像是被一种无形的气流裹挟。

　　清晨八点，行政大厅的超大屏幕准时启动。原本滚动的例行信息被覆盖，取而代之的是本次预选赛初筛成绩的页面。黑底白字，一行行缓缓浮现，像是某种将命运摊开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公示。

　　短短几分钟，走廊里的脚步声明显变得密集。各部门的人陆续聚拢过来，有人端着咖啡停在半途，指尖微微一抖，连杯盖都忘了合上；有人匆匆按灭手机上的通话，直接站到屏幕前，呼吸里带着克制的急促。

　　会议室外，主管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看似闲谈，却没有人真的在闲聊。眼神不时飘向屏幕，神情间带着一种奇怪的克制，好像谁也不愿在结果揭晓前过多表态，生怕话一出口，下一秒就被打脸。

　　空气里透着一种绷紧的静默。只有电子屏幕的刷新声，像心跳般一下一下，将众人的注意力死死攫住。

　　名单开始滚动。

　　第五名：魏成智，80.5分。
　　第四名：高雅昕，82.7分。
　　第三名：李韶文，84.8分。
　　第二名：韩映川，86.1分。

　　几道名字亮起，围观的人群微微骚动。有人低声交换着眼神，脸上闪过几分意料之中的神情。毕竟这些名字都是集团内公认的实力派，资历稳重，成绩在前列毫不奇怪。

　　直到第一行字缓缓浮出。

　　【第一名：司徒萤镁（分数：96.2）】

　　那一刻，走廊内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

　　并不是因为她的名字不被看好。事实上，自从她在考场上的冷静与锐利被传出，许多人已经猜测过她会进入前五。可谁也没想到，分数会如此之高。

　　屏幕上冷冰冰的数字清晰到刺眼。

　　第一名与第二名之间，整整相差10.1分。

　　这不仅是领先，而是带着某种不可动摇的碾压。就算再苛刻的评审，也无法用“偶然”去解释这样的差距。

　　会议室里，短暂的沉默像厚重的幕布压了下来。

　　“这不止是第一。” 终于，有人低声开口，喉咙像被什么卡着，语气复杂，“这是碾压式的第一。”

　　旁边有人轻轻吸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回声音：“韩映川可是财务分析部的副总，十年经验，几乎是案例解析里最稳的一个。结果竟然被甩开了整整一题以上的分数。”

　　此话一出，几个主管的神色瞬间更微妙了。韩映川的实力在业内有口皆碑，几乎是年轻高管的标杆，如今竟被一名初入高层预选的新人拉开如此距离。

　　坐在后排的一位年轻经理，手心已然渗出细汗。他抿了抿唇，指尖用力压着桌面，却掩不住心底骤然升起的压力。那种感觉很奇怪，不像单纯的敬畏，更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正与某种新力量同处一座棋盘，而棋盘的格局，正在被悄悄改写。

　　走廊另一端，几位还未能挤进会议室的人探头张望，目光齐齐落在那串名字上。小声的窃语蔓延开来，却很快又被压了下去。没人敢肆无忌惮地讨论，仿佛怕被当事人听见，又仿佛是因为，这个结果本身已足够令人心生震动。

　　那个女孩。

　　那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不参加饭局，不在任何派系之间站台的司徒萤镁。

　　她安静得像不存在，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用一纸分数，把所有人远远甩在身后。

　　“没人再能说她是空降了。” 角落里，有人低低吐出一句话。

　　旁边的人沉默良久，只轻轻点头。

　　这句话一落下，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重量被重重砸实。

　　再没有人敢轻易评估她。

　　她的名字，已经不只是成绩榜上的一个编号，而是真正被刻进集团权力预选名单中的印记。

　　会议室内，氛围缓缓沉入一种奇异的凝固。有人掩下眼神，有人下意识挺直脊背，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对抗那种被突然压下的存在感。

　　灯光在屏幕的映照下泛出冷白色的辉光，映在人们的侧脸上，勾勒出或是紧绷、或是惊疑、或是暗暗忌惮的神情。

　　而屏幕中央，那个名字依旧静静停留着。司徒萤镁。

　　它像一枚骤然落下的棋子，彻底打破了原本平衡的盘面。

　　***

　　翌日午间，集团总部正式下发终选测试机制。

　　【终选测试·三日实战考核】

　　本轮将连续三日进行三项不同维度的现场测试。每日测试结束后，参赛者须进入模拟答辩环节，接受评审团即时质询与反驳提问。现场将设旁听席，专供集团战略合作方、财经媒体代表与外部投资观察员入场，答辩全程不得被干扰，却将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公众目光之下。

　　文件下发不到一小时，整座大楼的空气便骤然紧绷。茶水间的交谈声低沉断续，会议室内不时传出压抑的低语。

　　“说是模拟答辩，其实就是半公开的直播。”

　　“考的不止是能力，是对外的宣示。”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已不仅是内部竞选，而是一场被精心布置的信号释放。

　　夜幕降临，婕斯在例行事务结束后，独自将萤镁约至顶层会客厅。

　　屋内只留一盏柔光灯，灯影在墙壁上投出温润而克制的光晕。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已一层层亮起，宛若无数静默的眼睛，在远处注视。

　　两人隔着茶几而坐。

　　婕斯未带任何资料，桌上甚至没有多余的纸张。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神冷峻而平和，开口时声音低缓而沉稳：“从明天开始，不只是能力的较量，也是一场向外的舞台秀。”

　　萤镁垂眼，轻轻点头，语气平稳：“我明白。”

　　短暂的沉默在空气里蔓延，像一层极薄的幕布，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余下两人的呼吸。

　　婕斯缓缓续声：“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场。”她的语调一顿，目光微敛，“但它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布局。”

　　那句话落下时，房间似乎更加安静。

　　萤镁抬眸与她对视，眼神沉静，情绪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清晰而坚定的光芒：“我理解。”

　　她说罢，缓缓起身，似乎准备结束这场对话。

　　走至门口时，她忽然停住。指尖在门框处轻轻摩挲，动作细微，像是下意识的迟疑，又像是有意的停留。片刻后，她转身，目光重新落回婕斯身上。

　　灯光斜照在她的半侧脸颊，眉目线条被映得柔和，却依旧透出几分克制的坚硬。胸腔里的心跳轻微失序，她努力压下，却仍在声音里留下若有若无的颤意。

　　“如果我赢了......” 她低声开口，语调稳重而近乎克制，仿佛将心底最深的念头推向空气。

　　“我想以一个更恰当的身份，回到那里......”

　　话音微顿，她垂下眼睫，随即又抬起。眼神在灯光与夜色之间愈加清明，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真诚与赤裸。

　　那一瞬，两人的目光无声相撞。

　　空气像是被定格，背景里所有的城市灯火都模糊退去，只余下她们之间那道被拉紧的凝视。萤镁的眼神不再掩饰，沉静中泛起温润的柔光，那种光，像夜色里最难寻的暖意，裹挟着决绝，也藏着不可言说的情感。

　　婕斯始终未动，仍安然坐在原位，肩背挺直，仿佛她从来都不会被任何言辞撼动。只是，在那双深邃的眼底，隐隐浮起了一抹极淡的温度，像被光晕轻轻触碰，却未曾真正散开。

　　她没有说话，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她。

　　许久，她唇角缓慢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笑意极为克制，几乎转瞬即逝，却胜过任何言辞。它不是对下属的嘉许，也不是冷静的鼓励，而更像是一种默许，一种无声的允诺。

　　萤镁屏住呼吸，心底骤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她明白，那一抹笑，已是她所能得到的最好回应。

　　***

　　【终选实战考核第一日·金融推演】

　　清晨七点整，总部六楼会议厅已被彻底封场。偌大的空间里，三十名晋级者依序入席，沉重的安静铺陈开来。冷白的灯光洒在每一张桌案上，硬质的光线映得空气也带着冷意。桌前只留一台加密终端和一组实时数据接口，屏幕的荧光在每一双眼中闪动，仿佛无声的倒计时。

　　考核指令简洁而冷酷：三小时内，根据实时市场走势，完成一份完整的投资组合方案，需含模型计算、风险对冲、收益模拟及逻辑文案。系统会在全程随机嵌入冲击变量，每二十分钟一次。无论是谁，都不得提前预设，只能临场应变。

　　时间开始计时。键盘敲击声在会议厅内此起彼伏，像密集的雨点砸在同一片铁皮上。

　　司徒萤镁的神情却出奇的安稳。她没有立刻进入建模，而是双手交叠在键盘上方，静静凝视着屏幕上跳跃的数字。前十五分钟，她几乎没有任何输入，唯有笔尖轻轻划过草稿纸，勾勒走势的结构脉络。

　　其他选手陆续敲下第一串代码时，她依旧在沉思。偶有人抬眼，捕捉到她冷静的侧影，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直到第十六分钟，萤镁手指才开始飞快在键盘上游走。她的节奏一旦启动，便行云流水。逻辑模型搭建迅速成形，她选择了中线平衡策略，以低相关性的品类对冲高波动标的，设计出一个动态调仓的防守型组合。操作流畅得像早已演练过无数次，屏幕上参数不断跳动，数据曲线被压制在可控范围内。

　　坐在前排的评审团目光不自觉聚焦于她的屏幕。一位纽约基金合伙人微微挑眉，低声道：“她不是在应对考核，她在引领节奏。”

　　隔席的另一位学者型评审闻言，目光闪动片刻，随后轻轻点头。

　　***

　　【模拟答辩·当日下午】

　　会场被重新布置。舞台中央的答辩区一字排开，晋级者分组入席，面前只准携带一页纸的方案摘要。评审团半弧形排开，背后是旁听席，财经媒体与外部观察员静静注视着场中。

　　司徒萤镁被安排在答辩区最右侧。她的单页文件被规整放置，目光清明，肩背挺直，整个人透着一种无声的笃定。

　　质询开始。

　　一位金融风险专家首先开口：“你的对冲逻辑中使用了中线平衡策略与动态调仓机制。若在行情剧烈变动时，如何控制策略误差，避免模型失真？”

　　萤镁抬眼，神情没有丝毫慌乱。声音沉稳清晰：“策略采用自适应回撤窗口，每八分钟更新一次风险阈值，并自动调整配置权重。模型误差可控制在正负3.5%以内。”

　　评审团中有人轻轻点头，另一位却紧接着追问：“若临近收盘时突发监管消息，这一模型还能保持有效吗？”

　　她略一停顿，随即回答：“尾盘容错机制内置有短期收益压缩算法，能在五秒内完成策略转向，以最小化突发冲击。”

　　言语简练，不带多余解释。她的眼神笃定，语气却不带半分咄咄逼人。那种安静的自信，反而更让人信服。

　　评审团内低声交流，目光在她的资料与答辩之间来回流转。旁听席中，一位财经媒体记者轻轻呼吸，目光紧锁在她身上，眼神复杂。那不是第一次见到“出色”，而是一种更深的确认：这种表现，不可能是偶然。

　　答辩结束。

　　她将单页方案轻轻合上，起身，动作干脆。没有多余的迟疑，也没有刻意的修饰。转身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出利落的线条，带着一种与年纪不相称的沉静力量。

　　坐在最末席的婕斯，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移开。她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指尖轻轻在扶手上扣了两下。那细微的动作轻若无声，却是她一贯的习惯，只在完全满意时才会出现的信号。

　　她的目光深远而隐秘，随着萤镁的身影渐行渐远，灯影在她眼底折射，似乎压下了一层难以言表的东西。

　　整个会场逐渐散去低语，空气中仍留着未散的紧张余韵。而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场考核的主角已不再是“众人”，而是那位走在光下的年轻身影。

　　她正在改写所有人对规则与秩序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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