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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机
火光晃动,映出几个如狼似虎、穿着黑色差役服、手持佩刀或水火棍的狱卒身影。他们粗暴地踢开挡路的破旧杂物,火把的光芒贪婪地舔舐着库房每一个角落,驱散着阴影,也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杨容姬如同被钉在黑暗的角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她甚至能闻到狱卒身上那股混合着汗臭、血腥和劣质烟草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跑?往哪里跑?这库房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堵死,她这残破的身体,连站直都困难!
藏?这堆满杂物的角落,在火把的照耀下无所遁形。那口装着卫嬷嬷遗骸和惊天秘密的木箱,就在她身后。
死?不!她不能死!父亲的血仇!桓济!还有这刚刚背负的血债!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巨大的求生欲和对真相的执念,如同黑暗中濒死的火星,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就在火把光芒即将扫到她藏身的角落、狱卒沉重的脚步近在咫尺的瞬间——
“吱呀……”
库房那扇通往更深处、杨容姬从未留意过的、更加破败腐朽的侧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靛蓝棉袄老妇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缝后!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那双锐利如余烬的眼眸,在火把光芒扫过的瞬间,精准无比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死死盯住了冲在最前面、正欲扑向杨容姬所在角落的一个狱卒!
“官爷!”老妇的声音沙哑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狱卒的喧嚣!她枯瘦的手指,指向了库房另一个方向——那里堆放着大量腐朽的布匹和破烂家具。
“那边……有动静!”老妇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急促,“像是……老鼠在啃棺材板子!老婆子刚才……好像还听见……有人……在哭!”
“老鼠?哭?!”领头的狱卒脚步猛地一顿,狐疑地看向老妇指的方向,又看看杨容姬藏身的角落,显然有些迟疑。火把的光芒在堆满腐朽布匹的角落晃动,那里阴影更重,确实更容易藏人,也更容易发出声响。
“他娘的!管它老鼠还是鬼!给老子搜!”另一个狱卒不耐烦地吼道,但脚步却下意识地偏向了老妇指的方向,显然“哭声”比死寂的角落更吸引这些凶神恶煞的注意力。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和偏转!
靛蓝棉袄老妇的目光如同闪电般射向僵立角落、面无人色的杨容姬!没有言语,只有眼神!那眼神里是极致的催促!是命令!是唯一的生路!
杨容姬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在巨大的危机刺激下爆发出最后的潜能!她猛地弯下腰,不顾腰间的剧痛如同撕裂,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扑食的猎豹,狠狠撞向身后那口半掩着的旧木箱。
“砰!”
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木箱内壁上,她顾不上疼痛,蜷缩起身体,拼命地、手忙脚乱地将自己塞进箱内那些腐朽的衣物碎片和卫嬷嬷的遗骸之中。冰冷僵硬的触感瞬间包裹了她!浓烈的腐朽和死亡气息灌入鼻腔,她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尖叫出声。
同时,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沉重的木箱盖……向下狠狠一拉。
“嘎吱——!”
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在混乱的搜查声中显得异常刺耳,箱盖重重落下,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被彻底隔绝。
无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朽血腥气,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她蜷缩在狭窄冰冷的箱底,身体紧贴着卫嬷嬷枯槁冰冷的遗骸和那些破碎的宫装碎片,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
耳朵里充斥着木箱外狱卒粗暴的搜查声、器物被砸碎的爆裂声、还有老妇那刻意拔高、带着惊恐的指引声:
“官爷!那边!就在那堆破布后面!老婆子听得真真的!”
脚步声、呵斥声、翻找声……如同惊涛骇浪,拍打着脆弱的木箱。每一次剧烈的碰撞声都让木箱微微震动,灰尘簌簌落下,每一次狱卒的咒骂都像重锤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能感觉到沉重的脚步就在木箱周围踩踏,甚至能感觉到火把灼热的光线透过箱盖微小的缝隙,在箱内投下晃动的、如同鬼魅般的红色光影。
屏住呼吸!死死屏住!
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窒息感而剧烈颤抖,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与箱底的灰尘和腐朽的织物粘腻地贴在一起。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成了维持清醒的唯一刺激。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外面的喧嚣声似乎小了些。狱卒粗暴的呵斥变成了不耐烦的抱怨。
“妈的!鬼影子都没一个!那老虔婆是不是耍我们?”
“晦气!这鬼地方,冻死老子了!”
“头儿,那疯婆子的尸首……”
“管她呢!烂在这里正好喂耗子!走!去别处搜!大人还等着回话!”
沉重的脚步声开始向门口移动!火把的光芒也随之晃动远离!
走了?他们要走了?
巨大的劫后余生感让杨容姬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她贪婪地、无声地张开嘴,试图吸入一点宝贵的空气。
然而。
就在脚步声即将消失在门外的刹那——
一个极其沉稳、极其熟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质感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清晰地踏入了库房!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杨容姬狂跳的心脏之上!
是王劭!他亲自进来了!
杨容姬刚刚松懈一丝的心弦瞬间绷紧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甚至能想象出他站在库房中央,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如同探照灯般扫视四周的景象!
库房内陷入一片死寂。连狱卒的抱怨声都消失了。只有那沉稳冰冷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在空旷破败的空间里缓缓移动。
一步……两步……
脚步声在库房内缓慢地踱步。似乎在审视,在寻找。每一次落点都精准地踩在杨容姬恐惧的神经上。
突然!
脚步声在距离木箱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杨容姬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他……发现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箱盖,牢牢地锁定了她藏身的位置!那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杨容姬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揪出来、挫骨扬灰的瞬间——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似乎是……佩刀的刀鞘?轻轻敲击在……木箱的箱盖上?!
那冰冷的触感,仿佛隔着厚重的木板,直接传递到了蜷缩在箱底的杨容姬身上!让她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舐!
敲击声很轻,只有一下。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警告?
随即,那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库房门口走去。
“走。”
王劭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毫无波澜,如同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沉重的脚步声和狱卒的应诺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呼啸的风雪声中。
库房的门,被重新关上。
最后一点喧嚣被隔绝在外。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杨容姬蜷缩在狭窄冰冷的木箱底部,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后怕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冰冷的汗水、泪水混合着灰尘和腐朽的气息,糊满了她的脸。喉咙深处涌动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劫后余生的恶心感。
他……知道!
王劭他一定知道!他就站在箱外!他甚至用刀鞘敲了箱子!他什么都清楚!
可他……为什么……没有打开箱子?!
为什么……放过了她?!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更加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比刚才直面死亡更加冰冷彻骨!
就在她心神剧震、被这巨大的谜团和恐惧反复煎熬之时——
“咚……咚……”
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敲击朽木的声音,在木箱的箱盖上方响起。
是那个靛蓝棉袄老妇!
她……在外面?!
杨容姬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她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手臂,颤抖着,摸索着,抵住了那冰冷沉重的箱盖边缘。
然后,她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向上一推!
“嘎吱——哐啷!”
箱盖被一股求生的蛮力猛然推开,撞在旁边的杂物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冰冷的、混杂着浓烈腐朽和血腥味的空气,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灌入杨容姬几近窒息的肺腑。
她贪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腰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冷汗和泪水糊住了视线,眼前一片模糊的黑暗与跳跃的金星。
“咳!咳咳咳……”浓烈的死亡气息呛得她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得更紧,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每一次震动都让她紧贴着的、卫嬷嬷冰冷僵硬的遗骸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是何等恐怖的藏身之所。
就在她咳得撕心裂肺、几乎晕厥之时,一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伸了进来!那只手精准地穿过弥漫的灰尘和腐朽的织物碎片,一把抓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腕!触感粗糙如树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一丝奇异的暖意。
“别出声!”靛蓝棉袄老妇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夜里的耳语,却带着一种能穿透惊魂的稳定力量,“跟我走!快!”
那只手猛地发力!
杨容姬感觉自己像个破麻袋般被硬生生从木箱的腐朽深渊里拖拽出来!身体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沾满了灰尘和不明污渍。
腰腹的伤口被狠狠一撞,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昏死过去。她蜷缩在地,剧烈地喘息、颤抖,浑身冰冷粘腻,意识在剧痛和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下摇摇欲坠。
“站起来!”老妇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的催促,她并未俯身搀扶,只是站在一旁,那双在微弱光线下依旧锐利如刀的眼眸,死死盯着库房那扇通往更深处的腐朽侧门,侧耳倾听着外面风雪呼啸中是否还有异动。
“想活命,就站起来!这里片刻也不能留!”
“活命……”
杨容姬的意识被这两个字狠狠刺了一下。对,她要活!父亲的血仇未报,桓济下落不明,卫嬷嬷用命换来的卷宗还在怀中,王劭那冰冷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她不能死!不能倒在这里!
一股近乎悲愤的力量从破碎的身体深处涌起。她咬碎了舌尖,用那钻心的锐痛强行驱散眩晕。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粗糙的地面,指甲瞬间翻裂出血。
她无视了腰腹间如同被利刃反复搅动的剧痛,无视了双腿的绵软无力,以一种极其狼狈却异常决绝的姿态,硬生生地、一寸寸地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她摇摇晃晃地站着,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那眼神,在模糊的泪水和灰尘后,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生命力。
她看向老妇,嘴唇翕动,想说“多谢”,却因剧烈的喘息和喉咙的腥甜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老妇没有看她,只是确认她站起后,立刻转身,脚步无声却异常迅捷地走向那扇幽深的侧门。
“走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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