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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窝
父亲进宫一事,何贵妃尚且不知,她正在宣明宫同冯婕妤、蒋贵人说话。
红绡帐掩映下,四扇楠木刻丝琉璃屏风后,灵犀香烟徐徐升起。
何贵妃坐于软榻,上着俏红、下穿鹅黄,瑶冠凤履,面貌娇媚白净,玉色斐然,体态楚楚纤细,弱柳扶风。
观之可怜可爱。
然,宫中人人皆知,贵妃是个直性子。恰如此刻,她蹙着柳眉,愠怒道:“狐媚子!李氏这婢子,可耻可恨!”
昨夜万岁来看望昫儿,原该歇在她这儿,偏李氏不知如何蛊惑,万岁竟将她们母子二人抛诸脑后,移驾去了蓬莱宫。
“贱婢!”怒火攻心,她挥袖砸了桌上一套红瓷碗盏,咬牙道:“万岁接连七日临幸蓬莱宫,可真是占尽春色,连本宫跟皇后都差之远矣。”
“现如今,连昫儿的风头也被抢走!”
蒋贵人看向碎了一地的瓷片,心抽抽地疼。
红瓷器皿,宫里有资格用的也就四人。
身畔,冯婕妤面色如常,出言劝慰道:“娘娘,李氏才入宫,正是新鲜,您不必与她置气。”
四下静默一瞬,随后,何贵妃冷笑道:“新鲜?冯婕妤,她入宫可有段时日了,本宫瞧着她的宠爱不减反增呐。”
她了解万岁,分的清一时新鲜和鬼迷心窍。
过去,也不见哪个妃子如此得意。
冯婕妤笑了笑,道:“有宠又如何?任她如何也越不过您。光论出身,李氏不过婢妾之流,做了嫔妃也不能同咱们平起平坐。”
“那又如何?”何贵妃执扇轻摇,抿唇道:“她有皇后扶持,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娘娘,皇后娘娘的面子再大,也不能让李氏改头换面。”冯婕妤唇角带笑,沐浴春光的余晖中,眉尾处璀璨熠熠,如枝梢尽头的一朵玉兰,“没有家族,便无依靠,稍不如意,难免会失宠。”
“世上的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只要娘娘想,李氏早晚能露出端倪。”
蒋贵人点头,道:“是啊,在宫里,丁点小事也能成大事,不怕抓不住她的把柄。”
再者,蓬莱宫上下荣辱一体,即便李氏无错,难道她的宫人也不会犯错?
慢悠悠端起茶盏,吹掉浮沫,蒋贵人隐下笑意,含了一口入喉。
闻言,何贵妃轻笑一声,纤纤手指捏着黄色缂丝玫瑰紫檀描金扇,目露精光道:“万岁最不耐的,不就是恃宠生娇之辈吗?”
冯婕妤笑道:“娘娘所言甚是。”
三人莞尔一笑,又说起四月里大皇子卫昫生辰一事。
生大皇子时,卫祎初为人父,那年也不过十八岁数。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他满怀父爱,恨不能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送给怀中幼儿。
第一个孩子,总是意义不同。
长子、生母是青梅竹马的贵妃,也因此,大皇子从小到大,享万千宠爱,连带生辰宴都隆重非常。
蒋贵人搁下茶,微微笑道:“大皇子聪慧,更得皇上器重,嫔妾在此恭喜贵妃姐姐了。”
冯婕妤也道:“嫔妾听闻,师傅们常夸昫儿天资聪颖,又有万岁亲自教导,将来势必能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何贵妃用扇面遮住唇鼻,斜倚软枕,眉目含笑,“本宫只盼昫儿平安一生,长命百岁。”
与此同时,蓬莱宫,卫祎将涴儿圈入怀中,嗅她鬓发间香味。
窗外蝉声一片,廊檐下,蔷薇全开了,送来满室花香。
午后闲暇,他寻了过来,抱着涴儿亲了亲。
“玫瑰水,还混着淡淡果香。”
“皇上鼻子挺灵。”涴儿趴在他肩膀上,笑道:“制玫瑰水时,嫔妾吩咐人混着果子一同蒸了。”
玫瑰香气浓郁,混着淡淡果子甜香,能令人舒适且不会腻烦。
“混着果子蒸了?难怪有果香。”说着,他又凑近轻嗅,夸道:“宓娘可真香。”
涴儿耳朵尖儿先红了红,然后用手撑地,趁其不备,翻身骑坐在上。塌下腰肢,她亲着他,待唇角沾上水色,就舔舔唇角道:“您也很香呢,比嫔妾中午吃的桂花糕都香。”
中午,卫祎没来,但命人送了几盘糕饼,有杏仁豆腐、重阳糕、枣花酥、桂花糕。
涴儿最喜欢那碟桂花糕,闻着香,吃起来也香。
卫祎仰躺喘息,闻言轻笑:“朕就知道你会喜欢。”
他不嗜甜,吃午膳时便将点心送去了蓬莱宫。
涴儿笑道:“嫔妾多谢皇上惦记。”
卫祎拽过她的前摆,迫使涴儿不得不垂首,鼻尖相触,彼此间呼吸潮润,融合一体。
翕动鼻子,他深吸一口,道:“有桂花香。”
涴儿歪头,眸光温柔道:“您瞎说,嫔妾吃完漱口了。”
“嗯?”卫祎挑眉,闻言笑着挺腰,凑近乱嗅,“朕不信,让朕闻闻。”
涴儿今日涂了玫瑰水,脸上也敷了茯苓粉,闻着哪哪都是香气。
他更不肯放开,纠缠着人左亲右抱。
“宓娘哪里都是香的。”
涴儿睁眼,扭身朝他蹭,还笑道:“您也香,叫嫔妾多闻闻。”
说着,她伏首埋男人胸前,隔着衣裳“骚扰”。彼时,满室花香混着龙涎,在烛火衬映下,令人如痴如醉。
任由女人胡作非为,卫祎枕着枕头,仰面大笑。
闹完,涴儿发髻散乱,如漆长发垂落,榻间零散分布几支鎏金簪子,其中一支坠有大颗珍珠,吞吐莹润光华。
寻了梳篦,她拔掉簪子,为自己挽了个简单发式。
见此,卫祎起身从妆台拿镜子,又选几支绢花,朱色衣料随意掩盖华丽宝珠,他盘腿而坐。
“纱堆的绢花轻巧,你别两支装饰。”
涴儿回头,“多谢皇上。”
卫祎一面笑,一面给她插花。
薄如蝉翼的纱瓣经过匠人之手,好似脱胎换骨,极其灵动。风一吹,便羸弱不堪、可怜颤动。
插完花,微凉的指尖掐住涴儿下巴,卫祎感受手下滑嫩,满意道:“宫匠手艺不错,这花衬你。”
涴儿摸摸鬓发,举镜观看,发现这人插花忒粗暴。大簇聚与一侧,微微歪着,七八朵相拥,与一旁的素净天差地别。
穷人乍富的手法。
吐槽归吐槽,涴儿依旧羞涩带笑问:“好看吗?”
卫祎道:“好看,更显灵动。改日,朕叫几个画师过来,为你作画,将来千秋万代,宓娘美貌永世流传。”
涴儿低笑,“后世若能记得您有嫔妾这么一位嫔妃,已是福气了。”
卫祎被她哄乐,半侧身搂住人道:“宓娘温柔聪慧,朕怎忍心让明珠蒙尘。”
亲了亲她的唇角,他说:“你放心。”
涴儿笑笑,没再吭声,只一味点着他的喉骨,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晚膳,前朝出了事,卫祎匆匆离去。
临走前,他穿好衣袍,交代了涴儿说:“朕如今有事耽搁,不能陪你用膳。”
涴儿屈膝行礼,道:“国事为重,还请皇上顾念身子,不要忘了饭食。”
卫祎拉她的手,道:“朕知道,今晚你早些歇息。”
“是。”
送走人,熄了方桌上多余灯火,涴儿揉揉眼皮,挥手招春玉进来,“不早了,你去拿饭菜吧。”
春玉问:“采女可有想吃的?”
涴儿摇头,“照我的份例,有什么拿什么。”
春玉点头,微微福身退下。
尚膳监离蓬莱宫较远,许久,她才领着春兰回来。踩着夕阳细碎的光,掠过一排半开尽的花儿,两人进屋将饭摆好。
看向瓷盘中的腻白,涴儿蹙眉,询问道:“怎么有燕窝?”
春玉停止手上动作,笑答道:“这是尚膳监特意孝敬的,奴婢推辞不过,就领了回来。”
采女饮食待遇低,燕窝、银耳自不在份例内。涴儿心有顾忌,交代道:“下次按份例取用,不能超制。”
春玉“欸”了声,指着羹汤道:“奴婢明白,您赶紧趁热喝了,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涴儿端碗尝了尝,入口即化,滋味清甜,还有淡淡枣香。
“好吃,尚膳监不愧是皇家厨房。”
春玉看着她笑,道:“您多吃点,奴婢听说燕窝养颜呢。”
涴儿笑了,舀一勺汤晾凉,小口往嘴里送,待羹汤滑过喉咙,她道:“还能养颜?那我可得多吃点。”
说是说,但她不欲饭前喝个水饱,便留一半给了春玉几人。
宫中吃食粗粝,奴婢常食冷饭腌菜,于她们而言,燕窝算难得的好东西。
一盏昏黄蜡烛,几人围着光,你一口我一口,连吞咽的动作都是轻缓的。
撕开一块馒头,涴儿微笑着,眉眼浸润在这星星点点的光中,
翌日,晨光照进窗牖,清晨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片生机勃勃。
内室,涴儿犹沉浸于美梦。按宫规,低为嫔妃每日晨起需向主位娘娘问礼,好在蓬莱宫只住她一个,也没了早起的烦扰。
庭院,春玉正同宫人拿扫帚拂去落叶,昨夜刮了一场大风,簌簌从枝头摘下许多叶子。
落叶如春,不知不觉走到尽头。
“昨晚的风真讨厌。”春兰嘟哝着,抱怨说:“廊下的都花刮败了,光秃秃的。”
春玉看她一眼,道:“夏天你可不是这样的。”
春兰嗔笑:“夏天是夏天,哪里能比。”
“好了,别再抱怨,今儿早上有大肉包子吃,赶紧扫吧。”春玉扯了扯她的衣袖。
春兰讶然,“真的?那我得多吃点。”
正说着,门口忽地出现两道身影,定睛一看,来者是坤宁宫的嬷嬷,二人一个长脸瘦肩膀,一个圆脸合中身材。
长脸嬷嬷甫一进门,就皮笑肉不笑冲着春玉斜眼,随后道:“春玉姑娘,皇后娘娘请李采女走趟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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