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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那天回去后,我碰上了难得没有作息混乱的林栩然,并和她讲了自己看到的绿海。
林栩然对这种抽象的事物抱有独特的好奇心,她听得津津有味,并时不时给出自己的想法。
“所以,你是受到我上幅画的影响了吗?”直到话题最后,已经聊上头的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震撼于她强大的反射弧,我抽着嘴角点头。
“原来如此,”她思考道,“我很开心,我的作品能影响到你,让你也进入忘境。”
“忘境?”忘我之境吗?
“嗯,类似心流的状态,但也不大一样,”她随口解释后便岔开了话题,“谢谢你和我讲的故事,我的下一幅画想基于你给我的灵感,可以吗?”
她笑看着我,眼神真挚极了,于是我下意识点头。
我一直都喜欢林栩然的创作成果,尤其是亲眼看过画作的实体,她笔下的一切都极具生机。
这种强烈的生机是让我怦然的。
“你们很厉害。”我看着她,真诚感慨着。
“怎么厉害?”
她歪着脑袋,嘴角还挂着熟悉的笑,于是我接着实话实说:
“能够创造出各种各样的事物,并让它们与外界产生连结,我觉得你们都很棒。”
这些夸奖她可能已听过无数次,可我还是想说,在我话落后,她几乎是瞬间凑到我眼前。
“你觉得什么是创作呢?”
她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不带任何意味,只是好奇。
我突然理解了林曦西过去的想法,眼前这人无比随性,只凭心而行,所以能随时抛出令你意想不到的问题。
所以我认真地思考。
“我觉得,就像你最常做的事,把自己的理念和情感寄托在亲手创造的事物上。”
林栩然托着脑袋看我,卷曲的长发就这样垂下来,扫过我的手腕。
“是呀,你说得很对,那你怎么能只觉得我们棒呢?”她认真道。
我不解地看着她。
“我不觉得只有拿起笔,创造出什么实物才是创作,”她温柔地注视着我,竟不像平日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就像现在我看着你,只是遵从内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你的喜爱——这就是我的创作了。”
林栩然的眼睛不像林曦西,林曦西的瞳孔幽黑深邃,而她的瞳色更浅,且更明亮,此刻注视着我,就像是注视着什么神像般——
格外赤忱。
“所以,你现在看着我,我感受到了你对我的情绪,这就是你的创作。”
我想起之前和余箴情聊过的那些话。
那种属于“看见”的感受再次涌上心头,我轻声嘀咕道:“......这太犯规了。”
林栩然似是被我逗笑了,捂着嘴弯下身,看着她乐不可支的样子,我发自内心地无奈,这个人的认真永远只能维持一会儿。
从她们家出来我才想起,忘了问林栩然的作画时间了,我还挺想看那幅画作的创作过程的。
.
初秋的校园还带了些许残余的暑气,这几日学校正举办校运会,平时便空闲许多,尤其是对我这种只需负责加油的人而言。
孟老师对我们也没什么要求,就算有学生暂时离班透风,她也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了,全然不似平时那般计较。
感觉到她有意无意地给我们放假,班上的氛围也变得比以往轻松,白天基本不见人影,到晚自习才会陆陆续续回来。
所以中午回来拿号码簿时,只看见了一个人。
自从换了班级后,这位新班主任便把教室布局更新了一遍,张贴了许多益于舒缓心情的墙纸,又分别在窗台上安置了各样的花草。
养花便注定需要耗些心力,我曾亲眼见过某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愿意花大量时间精力摆弄植物的人,所以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可以随便应对的爱好。
但孟老师也不需要我们帮忙,每天都很准时地照料她的朋友们。
比如现在。
只见她背对着我,侧坐在教室后排的椅子上,背影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清手头的动作,按以往经验多半是在伺弄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扭头向我看来,随意地叫我:“余音。”声音里是熟悉的笑意。
虽然孟老师前段时间威名远扬,很多学生对她望而生畏,但只要接触几次便能很轻易地感受到她的和善。
“孟老师好,”我自然地接过她的招呼,状似惊奇道,“老师居然没在操场上。”
她对我们的要求不高,没强迫大家必须在看台助威,但自己几乎次次不落。
她噗嗤一声,用好笑的眼神看着我:“怎么?老师不能偷个懒吗?”
被欢快的语气所感染,我也忍不住笑:“当然不是。”想起她这个月对这些宝贝无微不至的样子,又道:“毕竟大家都知道孟老师喜欢养花。”
孟老师满意地点头,看着还有些骄傲,她伸手轻触着眼前抽芽的花枝,目光温柔。
“是呀,其他的可以晚点伺候,这盆可是大型抽水机,我可不能忘记它。”
这样温柔的眼神......总觉得有些眼熟,我想起了另一个痴迷植物的人,突然感到好奇。
“老师为什么喜欢养花呢?”
孟老师想了想,“原因很多,最直接的一个,就是会让我心情好。”
“确实,我也很喜欢看它们。”我肯定道。
“是吧,”她温柔地拨弄着花苞,动作小心又细致,“每一朵花的盛开都是自然的指引。”
这一刻我认定,她们之间确实有着相似之处,且一定不止一点。
留意到有个已经逐渐张开的花苞,我下意识提醒孟老师看。
她像是看到什么美好的新世界般,轻触它的花瓣。
“你看,这是花瓣,这是雄蕊,里面的是雌蕊,不过还么长开,现在还不能完全看到。”她耐心地指引,一字一句和我说着,又像是和自己说。
“我喜欢花,不仅因为养眼,还因为它们是不变的。”
“不变?”怎么可能不变呢,所有生命不都会从新生到凋零吗?
“嗯,”孟老师没有看我,只微笑看着眼前这令她痴迷的世界,“历经变迁而不变的本质。”
她指向另一盆已经盛开的花,“你看,这个是雌蕊。”
并非没有见过雌蕊,儿时去公园玩的时候,我就喜欢研究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何况初中的生物课曾专门研究过花的构造,我早已烂熟于心。
“你觉得它漂亮吗?”孟老师问。
淡蓝色的花苞中露出修长的雄蕊,以及中间略显粗壮的雌蕊,浅白色的柱头裹着层细绒静静挺立,如花朵中心的灯塔。
“嗯......并不是很美,相较旁边的而言。”我实话实说,转瞬间又惊觉——自己居然会下意识把纤长柔顺的雄蕊视为美丽。
“对,她们其实不需要‘美’,”孟老师浅笑着,给我肯定,“不用披上华丽的外袍,也不需要寻找寄生的宿主......”
“她们只需要挺立在花苞的中心就好。”
她说的是雌蕊,目光却越过这朵自然而生的花,看向远处。
远处难道真有什么新世界吗?我顺着她的目光向窗外探去,却一无所见。
还是熟悉的教学楼,熟悉的绿化,熟悉的阳光,熟悉的——
又不怎么熟悉。
是什么时候变得不熟悉了?我屏住呼吸,不断回忆着。
是那树影婆娑间的数次“看见”,还是我来到这世间那一刻,那一刻......
.
“我要走了。”一道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着眼前的孟老师起身,还没反应过来,我便下意识拉住她。
意识到有些失礼,但我仍然没有松手,努力挤出喉间的字眼。
“或许......”
似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呓语,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但对面的人一定听清了。
深吸一口气,我一字一句,缓声道:
“......或许,这才是本该有的模样。”
——她口里的“不变”,原来是这样。
.
在那些被掩盖、被曲解的背后,总有一些东西历经变迁而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它们不会被挤压,也不用被任何规则牵着走,只行使着被赋予的创生权。
她们是爱,是慈悲,是生命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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