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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3)
那一年的元旦晚会,晏雁不出所料没有做主持人,大礼堂的座位按照班级学号提前排好,节目单进程到一半时,盛归池补完一觉,掀开卫衣帽子,脑袋探出,整个人有点儿刚睡醒的懒,眼睫下没什么情绪。
舞台上的节目刚好到了结尾,帘幕落下,灯光由暗到明,舞台侧边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坐在一旁的同桌看他醒了,示意他抬头,说:“你表妹,沈珍枝上场了。”
台上,沈珍枝穿一条蓝色的礼服裙,扎了个丸子头,要论长相,她是甜美那卦,口才也够用,平时看着神经大条,这会儿丝毫不怯场,笑容恰到好处,组织流程的手卡捏在手里,读的时候不忘与观众眼神交流。
这种主持风格,的确不适合晏雁,假若换她来……
盛归池想象了下,画面过于生硬,他手指抵在唇边,手掌合到一起,遮住半张脸,肩膀稍抽动,忍不住笑。
视线忽地掠过什么,他笑容收起。
报幕结束,几个人上来搬器材,主持人下场,沈珍枝一手拿话筒一手拿手卡,不方便提裙子,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主持见她如此,绅士手地搀住她,沈珍枝愣了愣,似乎是和他熟知,反搭上去的速度也很快,最后面带羞涩地对他笑了下。
“那男的谁?”
同桌翻开节目单,和盛归池说了个名字。
他下意识道:“不是庄……”
“什么装?”同桌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主持人一共四个,两个男的都戴眼镜,险些认错。
不过的确都挺装的,面相不善。
盛归池懒洋洋直起身子,拍了下同桌肩膀,“让我出去。”
坐太久,里头人多,暖气开的足,闷得有点难受。
礼堂在二楼,盛归池重新将帽子扣上,朝后走,顺阶而上,从后门出去,走过几百米,拐进通往一楼的楼梯间。
一出礼堂就好多了,外面温度低,走了这么一会儿,筋骨因冷热中和而活络展开,见楼梯间的门开着,他往那边走了几步,听到有谈话声,无意朝里投去的眼神由晃动定下来,脚步倏尔顿住。
晏雁站在楼梯转角口的窗户下面,她穿了件黑白格子的毛衣开衫,两道细眉蹙起,聚于一处,目光和神情都专注,似乎是在试着理解什么。
站她对面说话的是个男生,看不清正脸,大概是紧张,垂下去的两只手捏成拳头。
“其实,自从你高一加入读书社,我一直都有在关注你,不仅是社长对社员的关注,虽然你不是文科生,但对许多书里的文字都有自己的思考,时常能给我带来全新的理解……”
盛归池身体一松,了然地挑挑眉。
听明白了,是在表白。
不愧是读书社的社长,一句话就能问清楚的事,非要跟写读后感似的,通篇几千字,时不时含蓄地引用典例,从古至今讲了一通,也是够折腾够磨叽。
到最后,终于转入正题,念完情诗的男生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想提前问你……”
太过紧绷,他卡了一下,几秒钟的空隙,沉默许久的晏雁趁着这机会,忽然张口,问道:“社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有那么几秒,周遭充斥着鸦雀无声的寂静。
“其实,我在文学这方面不是很有造诣,研读过的名著和诗词也不多,看书一般都是因为社里一周一本的要求,而且……”
而且她当初加入读书社和兴趣喜好毫不沾边,如果不是十三中强制每一个学生积极参与课外活动的话,她根本不会翻开那本社团小册子。
“可你选了我们读书社,至少是想要了解……”
也不是,纯粹是因为晏雁打听过,知道包括读书社在内的哪些社团任务少很闲,会选读书社的原因也不复杂:社员之间的交流沟通最少。
原本不想说这些,听起来好像她很喜欢偷懒似的,但是对方一番引经据典的长篇大论,言语间真心实意,大有将她当作灵魂伴侣的架势,社长平时人不错,她不禁有些为难,几度走神,尝试去理解,可是实在听不懂,实话伤人,总好过骗人,一五一十和他讲清楚比较好。
“所以,你可能认错人了。”
男生心急,表白不再具有独特的含蓄美感,脱口而出:“不会认错人,你是晏雁,我喜欢的就是你。”
晏雁眼睛瞪大,明白过来目的,拒绝得很直白,“可我不喜欢你,你要不然再多考虑一下。”
“我考虑的很清楚,过完年没几个月我就要高考了,听说你想考容城的大学,我……我也可以考,但是各自毕业后,我们能否再见面是一件无法确定的事情……”
眼见着社长又要文绉绉地说些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的难以理解的句子,晏雁都有些想回去专心看不够有趣的晚会节目了,她及时出口:“高考加油,祝你发挥超常。”
这位社长平时人是不错,社里举行活动,人数不够,他常默许,不会追究,她也不可避免地有几次因为撞了安排没去。
但是,如果这份默许存在代价,那还是不要好一些,何况,他下学期卸任社长职务,到那时候估计会更不值钱。
.
同桌正歪头打着瞌睡,脚被人踢了两下,一抬头,见到是盛归池,疑惑道:“你怎么回来了?”
盛归池扯了扯嘴角,示意要进去,“来看个返场。”
“什么返场?沈珍枝吗?”
同桌觉得他今天一直在打哑谜,转开身给他让位子,揉揉歪过度变得发酸的脖子,再坐回原位,捂住嘴巴,惊喜道:“太巧了吧,晏女神居然坐在我们前面。”
盛归池眺过去一眼,他亲眼看着她坐过来的,一点儿不惊讶。
半晌,他收回若有若无的眼神,放低声音,问身边人:“你说晏雁是你女神,就因为她长得漂亮?”
每次提到晏雁,都让盛归池有种如果同桌有幸和她说上话交上朋友,他要拉一条横幅,哭泣着讲述这几年对她的支持和喜爱,顺带着拿出马克笔让她在他衣服上签个名的错觉。
活脱脱一狂热粉丝。
果然,回答也很粉丝:“当然不止,她人非常好。”
似乎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盛归池问:“哪里好?”
细算一下,他们这届升入高中没多久,听说一些风云人物事迹很是正常,但像同桌这样在短时间内不遗余力对另一个女生表达不掺杂的欣赏喜爱,鲜少见到。
同桌回忆,“我第一次见她……”
天生基因缺陷使然,同桌个子一直低,小学初中都不显,过完暑假来到高中,报到那天,他站在人群之中,踮脚去看新生指引,身高暴露的彻底。
第一印象往往最为重要,这道浅显易知的相处标准导致同桌有些畏手畏脚,总担心别人会偷偷讨论嘲笑他,臆想症一般,低着头一路往前,没注意到刚办好的校园卡掉在地上。
等他摸到口袋反应过来,逆着人流回去找,弯折的卡片躺在那里,上面有一道细细的车胎印,他急着去捡,一个没注意,人带行李箱一起撞到人。
不是普通人。
“我连对不起都没说,着急忙慌拿回校园卡,她没走,就站在那儿,也不笑,特严肃,像有一群小跟班的大姐大。我以为她会翻我一个白眼,所以她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连话都不敢说。”
同桌不说话,晏雁视线向下,看一眼他手上那张裂了缝的卡,不再问,拉过撞到她的箱子在前面领路,一路上,除了晏雁每隔一会儿便会回头看他,他们都是安静的。
同桌默默跟着,心中暗自感叹倒霉,第一天就惹到麻烦,每一步都迈得艰难,几次想逃跑,被监视着跑不掉,又舍不下箱子,最后停下来,不是脑补中人迹罕至的小树林。
望向高高的行知楼,同桌疑惑,总不能是要告老师吧?
晏雁敲门进去,稍微解释了下,临走前,并没犹豫很久,好心道:“老师,这位同学好像是残疾人士,他耳朵有点问题。”
……
盛归池实在没忍住,埋在帽子里,笑的肩膀抖了又抖。
不必再多说,已然脑补出晏雁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你就是因为这个把她奉为女神的?”
“不明显?”
明显,非常明显,但好像不太聪明。
同桌连连摆手给他解析,“你看啊,虽然我不是聋子,但不管真假,她都愿意帮我,这说明她很善良,肯定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
陆陆续续从不同的人口中拼凑出的大好人形象。
盛归池心里默念着,再度看向右前方,寻找这位大好人的踪迹。
天生丽质,她好像不怎么打扮,穿着不鲜艳也不显眼,发型总是马尾或披发,现下取掉手腕皮筋,简单绕过头发绑了两圈,没有太多手法,但后脑勺饱满,完全不影响精致程度,一眼便能注意到。
晚会即将结束,到了自弹自唱的节目,旋律来自一首传唱度颇高的爱情民谣。
“这哥们唱的还可以。”讲完了,同桌彻底清醒,对着上面评价了句,好奇问道:“你不也会弹吉他,当初征集节目怎么不报名参加?”
“麻烦,不想。”
对盛归池来说,很多事,关键并不是能不能,只在于他想不想。
比如运动会,比如元旦晚会,比如……
如果一旦有关于“想”的事情,他不会纠结“行不行”,而是把精力用在“做不做”上。
现下,盛归池决定去做。
因为,他也想试一试这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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