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

　　从店里出来，我手上提着装了一个丑丑的帽子的袋子，走在沈赋的旁边。商场正中央搭起来的舞台上，有一个乐队站在上面表演。我趴在栏杆上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沈赋问：“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我摇了摇头，“但是他们的歌还挺好听的。”

　　台上的乐队主唱不管底下的人来人往，还是在对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唱。一曲唱罢，他虔诚地朝台下几个零零散散站定的人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大家的聆听。”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来。

　　我提着袋子的手觉得累了，递给沈赋，示意他帮我提一会儿。沈赋看了看袋子里面，皱眉说：“我才不要拿装了这么没有品味的帽子的袋子呢。”

　　“刚刚不是你说这个帽子好看的吗？”我瞪大了眼睛，看见眼前站着的男人面露窘色，脑子里闪过什么，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送他生日礼物啊？”

　　沈赋就先是张了张口，又闭上，一副想要辩解的样子。到最后还是气馁，承认道：“我以前生日的时候你都没像今天一样挑礼物哦。”

　　我下意识的反驳他的话：“可是我会给你做饭啊。你那天吃的每一样菜不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

　　沈赋听到这句话，嘴角下意识地翘起来，但是还是嘴硬道：“我不管，反正下一年生日的时候你得挑礼物送给我。”

　　我觉得沈赋这个人在某些时候简直幼稚的要命，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就看见他终于不再掩饰他对这个帽子的嫌弃，问我：“那我们再去给你的同学挑其他的礼物？”他看了看袋子里，“这个帽子实在是太丑了。”

　　“算了算了，”我摆摆手，“反正我只是想有个礼物能送出去而已。”

　　我们边聊边走的闲逛过二楼服装店前的走廊，迎面撞上同班的几个一起出来逛街的女生。打头的尚琪华先是看了我身边的沈赋好长一眼，才和我打招呼道：“嗨，沈九思。”她犹豫了一下，“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在等着沈赋否认，但他居然也诡异地沉默着，像是等待着我的否认。我和尚琪华她们面面相觑许久之后，才说：“不是，他是我的家人。”

　　尚琪华就“哇”了一声。等她们走远之后，我的手机上收到一条她的消息，说：“你的哥哥也太帅了吧！”后面还加了两个流口水的表情。我就嘿嘿的笑起来，颇为骄傲地把手机给沈赋看，说：“她们说你长得好看诶。”

　　沈赋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意识到什么之后迅速的收回手，连带着他脸上将要溢满的笑容。

　　第二天中午，沈赋开车送我到季啸住的小区门口，我轻快的跳下车，隔着车窗和他说：“下午别忘了来接我哦。”

　　“知道了。”沈赋往左打方向盘，明明是不耐烦的语气，却在咬着唇偷偷的笑。

　　是季啸来开的门。他看见是我之后就眯起眼睛笑起来，我把袋子递给他，说：“祝你生日快乐啊。”季啸接过来，看都不看袋子一眼，直接把我揽过来。

　　我对他突如其来的触碰瑟缩了一下，幸好他很快的又把胳膊放下来，带我走进会客厅里。那里装饰得很漂亮，张灯结彩的。班上包括尚琪华在内的几个同学都坐在里面，还有季啸的几个初中同学。我对其中的大部分人都不太熟，就拣了尚琪华旁边的角落坐下来。

　　尚琪华兴奋地拉着我的胳膊，说：“你的哥哥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我原来觉得季啸长得就不错，但昨天一看到他！”她夸张的捂住胸口，一脸心花怒放的表情。

　　“你们在说什么呢？”旁边一个我素未谋面的男生举着饮料杯加入我们的谈话。尚琪华很快和他相谈甚欢起来，两个人隔着中间的我打得火热。好在没过一会儿，人已经到齐了。今天的寿星季啸走到最中间来，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大家一起喊着“祝寿星生日快乐！”

　　我坐在一群人里面，看到季啸隔着人群朝我笑着望过来，闪避了一下，把自己藏在尚琪华靠前坐着的身形后面。

　　班上的“小胖”孙皓先叫嚷起来，闹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大家都纷纷应和起来，摩拳擦掌。放在圆桌正中心的指针由季啸第一次转动，短暂的几秒钟之后，稳稳当当的指向季啸自己。

　　大家哄堂大笑，孙皓高喊：“季啸，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季啸笑着想了想，说：“那还是真心话吧。”

　　孙皓快人快语，问：“你的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同班的女生朝孙皓扔了一个枕头，笑着骂道：“你也太猥琐了吧！第一个问题就这么重口味！”大家也跟着那个女生的语气纷纷指责他。

　　季啸却语气轻快的说：“还没发生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第一轮就算是过了。我坐在沙发上，听着他们又闹腾了几轮，却觉得越来越无聊起来，整个人好像从人群里脱离了出来，连听他们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水雾一样的感觉。我正准备偷偷拿出手机给沈赋发消息，尚琪华却推了我一下，说：“九思，指针指到你了！”

　　我就如梦初醒，一抬头便看见季啸看着我的眼眸。他说：“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我说。

　　季啸想了想，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喂，你也有点太重色轻友了吧！”旁边有他的朋友起哄，他也不理，只是看着我。

　　我慢吞吞的努力补全此刻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个形象：“孩子气一点的、幼稚的男生，但有的时候又很成熟，很善良。就是那种的吧。”

　　“你确定你喜欢的是一个男生吗？”孙皓特别真诚的发问，又逗的同学一阵热议。

　　游戏之后，我们又一起给季啸送上了班里同学集资买的蛋糕，大家一起围着这个大蛋糕绕成一圈，在烛光之中许愿。

　　我没有许愿，只是睁着眼睛看摇曳在空气中的烛火，大概是觉得把期待全都交诸于老天爷身上是让他负担太重了的一件事，凡事还是尽力而为、之后再听天由命比较好。

　　“沈九思！”

　　生日宴会到了快晚上的时候还没结束，孙皓和一些同学嚷嚷着要在季啸家里通宵庆祝。我就提前向季啸告辞，结果刚走出屋子几步，就听见身后季啸跑过来，喊着我的名字。

　　我在寒风中缩着脖子的转过身，看见他果然拿着我落在他家里的围巾出来递给我说：“你忘拿了。”

　　“谢谢。”我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一圈，再绕一圈，看见他看着我这样笨拙的动作居然偷偷的笑了，神情这样的熟悉，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我望着沈赋时候的表情。

　　下一秒，他果然对我说：“沈九思，你刚刚说的你喜欢的人的样子，是你随口说的吗？”

　　“不，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是按那个人的样子说的。”我冲他笑着道。

　　季啸神情几乎没有波动，说：“只是有喜欢的人的话，那你也可以看看我呀。”他朝我眨了眨眼睛，“毕竟我也不差的。”

　　大概就是十几岁的男孩的傲气会这样凌厉。我一时被他的话哽住，他就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回了屋子里。

　　等走到沈赋车旁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恍惚。倒不是因为季啸的话，而是为了他表达自己的喜欢的方式，真是坦荡而且没有一丝扭捏，喜欢就是喜欢，大大方方。

　　我做不到像他那样。当我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我最先做的就是贬低诋毁自己，然后沉浸在永远得不到那个人的幻想里自怨自艾。这是我生活的方式，被动且优柔寡断。

　　沈赋看着我，说：“怎么你每次去完同学的聚会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望着他怔愣了很久，才摇摇头，说：“没事。”

　　他就不满的摁响汽车喇叭，小轿车发出一声短促地鸣叫：“看你这个样子，是有人跟你表白了吗？”

　　“不算表白吧。”我迟疑了一下，跟他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赋闷哼一声，说：“你不要听这些小男生的话，他们喜欢的人都是一天换一个的，不靠谱。”

　　“那你也是这样的吗？”我突然的来了兴趣，反问他。

　　沈赋没预料到我的这个问题，声音卡壳了一下，说：“总之，你不要被别的人骗了就好。”他又拍拍方向盘，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恋爱，其实没什么好谈的。”

　　我嘀咕了一句：“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谁知他却又听见了，正色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怎么着也算是我养了好几年的白菜，别被别的猪拱了就好。听见了没？”

　　我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沈赋又觉得我不够正式，一定要我看着他说一句“我听清楚了”才放过我。

　　我万般无奈，只好说：“听清楚了。”末调低低向下，没有精神。

　　沈赋听了却很满意，这才踩下油门，朝家里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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