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

　　雨声淅沥，敲打着窗玻璃，像一首没有尽头的催眠曲。客厅里，那盏落地灯的光晕将相拥的两人轮廓勾勒得模糊而温柔。

　　顾沉舟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但拥抱的力道依旧没有松懈，像是生怕一松手，怀里的这点温热和安宁就会消失。他将脸埋在季凉川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混合了自身气息的、带着安抚意味的雪松甜香。易感期那烧灼理智的狂潮，在这气息的包裹和背后那生涩却持续的轻拍下，奇迹般地缓缓退去，留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近乎雏鸟般的依赖。

　　季凉川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放松，那紧绷如铁的肌肉一点点软化下来，重量也更多地倚靠在他身上。他没有推开，只是维持着那个有些僵硬的、拍抚的姿势。掌心下，顾沉舟的体温依旧偏高，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汗意的潮湿。这感觉并不舒服，甚至有些黏腻，但奇异的是，他并不觉得厌恶。

　　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暴戾的檀香味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的、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沉静。与他自己的雪松气息水乳交融地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顾沉舟才极轻地动了一下，埋在他颈间的头微微抬起。他的呼吸依旧有些重，拂在季凉川敏感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微痒。

　　季凉川拍抚的动作停了下来，手臂有些发酸。

　　顾沉舟缓缓松开了怀抱，但一只手仍虚虚地搭在季凉川的腰侧，似乎是无意识的留恋。他抬起头，眼睛里的血丝褪去了一些，但依旧带着易感期未尽的红痕和浓重的疲惫。他看着季凉川，眼神不再是刚才那种混沌的疯狂，也不是平日里的冷冽，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某种小心翼翼探究的深邃。

　　“……谢谢。”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这两个字让季凉川微微一怔。他从没想过会从顾沉舟口中听到这个词，尤其是在这种情境下。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避开了那过于专注的视线。“……没什么。”

　　他想往后退开，拉开这过于亲密的距离，腰间那只手却无声地收紧了些许，阻止了他的动作。

　　顾沉舟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廓上，那里因为刚才的紧密相贴和此刻的窘迫而透着淡淡的粉色。他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碰触，最终却只是蜷缩起来。

　　“还怕我吗？”他问，声音很低。

　　季凉川身体一僵。怕吗？在经历过刚才那一幕，看到过顾沉舟最失控也最脆弱的样子后，那种纯粹的、源于力量悬殊的恐惧，似乎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糅合了忌惮、怜悯、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这沉默似乎就是一种答案。

　　顾沉舟眼底深处那点微弱的火光，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些。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松开了揽在他腰间的手。

　　失去了那点支撑，季凉川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空气中那紧密交织的信息素似乎也随之波动了一下。

　　顾沉舟抬手揉了揉依旧发胀的太阳穴，眉宇间带着浓重的倦色。“我去冲个澡。”他低声说，然后转身，步伐有些虚浮地走向主卧的浴室。

　　季凉川站在原地，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的腺体似乎也因为刚才近距离的信息素交融而有些微微发热。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城市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模糊而安静。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短暂而剧烈的风暴。风暴过后，是一片狼藉，却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被洗涤过的平静。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被强行标记、充满恨意的受害者。

　　顾沉舟也不再仅仅是那个冷酷偏执、不择手段的施加者。

　　他们之间那根由标记强行连接起来的纽带，在恨意的土壤里，似乎……悄然滋生出了别的东西。

　　一些更柔软，也更危险的东西。

　　浴室里传来隐约的水声。

　　季凉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依旧是那已经熟悉到骨子里的、檀香与雪松交融的气息。

　　冰冷，似乎不再那么刺骨。

　　缠绵，却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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