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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荐上门当后爹
却说昨夜安顿费了不少时间,今早纪家三口便都起晚了。
“哎,起晚了!”杨适意惊坐而起,套上小夹袄才想起如今不用自己做饭了。
“有人做饭洗衣,果然松快不少。”杨适意如同被抽走了骨头,又躺回被窝。
躺被窝里回回神,杨适意到底爬了起来,安排今天的工作:“今儿上午得把稻种筛出来,下午还去木匠家把育苗的木架和竹编育苗板儿拿回来。”
“知道啦,两袋原种稻昨晚就拿出来了,就在墙角呢。娘,让我再躺会儿。”纪舒阅躺床上发懒。哎,没办法,青少年睡眠质量太好了。
杨适意自己起床了,家里一堆活计等着,哪里还能容忍女儿懒床:“一日之计在于晨,你既然定下了计划,就要争分夺秒践行。”说着就要去掀女儿的被子。
“哎,娘,昨晚取稻子,我头现在还晕着呢。”纪舒阅赶忙胡扯道。
“胡扯,都一个晚上了,还晕个屁!”杨适意嘴上不信,到底手底下停住了。
“娘嘞,拿自家的东西,还要次次受磋磨,也不知哪路穿越大神功力不济......”杨适意拍着炕沿,第四十九次抱怨不知哪路管穿越的神仙。
晌午,纪家新添人口的烟火气还没捂热院子,一位穿着簇新绸褂、发髻梳得油光水滑的王媒婆,就摇着团扇,一步三扭地敲开了纪家的院门。
“杨大嫂可在?给您道喜来啦!”王媒婆故意掐着嗓子道。一双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瞬间将院子里那架新牛车、堆着的农具,以及忙活的几个新仆役扫了个遍,脸上的笑意顿时又真了几分。
杨适意正系着围裙筛选稻种,闻声抬头看去,眉头下意识跳了跳。
纪舒阅从里屋踱步出来,刚刚她正在跟小弟一起系统地校正学习繁体字。她手里拿着那本新买的线装《千字文》,倚在正屋门框上,静观其变。
“哎哟,这位就是杨大嫂吧?瞧着可真年轻利索!”王媒婆甩着帕子凑上前,不等杨适意开口,就连珠炮似的说道,“我是渔湾村的王媒婆,受咱们村陈财主的托付,特意来给您送一桩天大的好姻缘!”
“陈财主?”杨适意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这是邻村一个名声不算太好的小地主,“他给我送哪门子姻缘?”
“瞧您说的!”王媒婆一拍大腿,“陈财主那是顶顶佩服您持家的本事!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孩子,愣是在河沟庄撑起这么大一份家业,谁不竖大拇指?陈财主说了,他家的六郎,年方十八,人品敦厚,模样周正,愿意……呵呵,愿意到您府上,给您做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
“到我家?”杨适意这回听懂了,感情是想入赘?她差点气笑,眼角余光瞥向女儿。
纪舒阅嘴角弯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开口:“王妈妈是吧?陈财主家资颇丰,怎么舍得让亲生儿子出来入赘?这陈六郎……莫非是有什么隐疾?或者,是格外‘孝顺’,特意来帮我家光耀门楣的?”
王媒婆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堆得更满:“纪姑娘这是哪里话!陈六郎身子骨结结实实,再壮实没有了!陈财主是真心实意看重杨大嫂,看您不容易,想让六郎过来帮衬一把。往后啊,生了孙子都跟您家姓纪,保证不让您吃亏!”
杨适意听到“生了孙子都跟您家姓纪”,心头那股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她刚要发作,纪舒阅却轻轻咳嗽了一声,抢先一步,语气依旧平淡:
“王妈妈,劳您费心传话。不过,我娘暂时没有招婿的打算。我们纪家虽然人丁单薄,但母亲能干,弟弟也懂事,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就不耽误陈六郎另寻高门了。”
“别啊!”王媒婆急了,她可是拍了胸脯保证能成事的,“姑娘您想想,家里没个成年男人顶门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像前些天那些不开眼的上门找事,若有个男主人在,何至于让大嫂和姑娘受气?陈六郎性子最是敦厚温顺,定能把您和纪夫人、小少爷都伺候得妥妥帖帖……”
“伺候?”纪舒阅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怒极反笑:“王妈妈,咱们都是明白人,何必绕这些弯子?陈财主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了。不就是瞧着我们家孤儿寡母,守着几百亩地,想派个儿子过来,来个鸠占鹊巢,日后好顺理成章地把纪家产业改成他陈姓吗?”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王媒婆:“这等‘深情厚谊’,我们孤儿寡母,可担待不起。”
王媒婆被这直白的话刺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兀自强辩:“姑娘这话忒伤人心了,陈财主真是一片好心……”
“放你娘的屁!”杨适意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抄起码在墙边的柴火棍,指着王媒婆骂道,“好心?他姓陈的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还把十八岁的儿子送给我这带俩孩子‘丑寡妇’?他咋不把他家祖坟送过来呢!给老娘滚!再敢登门,我打断你的腿!”
正骂得起劲,院门边怯生生探进半个身子,是个穿着不合身长衫的年轻男子,面色有些苍白,眼神飘忽,正是陈家六郎。
陈六郎当然听说过隔壁河沟庄赫赫有名的丑寡妇,他自忖风流倜傥,哪里愿意娶个丑寡妇。
奈何他是家中老生幼子,他娘生他有些艰难。那会儿他爹娘孙子都好几个了,于是他在家也没什么优待偏爱,更没法越过几个早就成年的兄长。家中虽有三百亩地,但最后能分到他手里的基本就没剩啥了。
形势比人强,为了纪家那六百亩地,他便咬牙同意了,暂时先舍身上纪家去做女婿。至于以后,孤儿寡母的,还不是任自己捏圆搓扁。
虽是拿定主意勉强愿意当这个上门的后爹,到底年少,今日陈家遣了媒人去纪家说亲,他还是忍不住跟着一起来了,想偷偷看一看那丑寡妇究竟丑成何等模样。
陈六郎在门外踱了两圈,掌心全是汗。
他心知肚明这趟来的是不甚光彩,却又想着——纪家虽是寡妇门楣,可家里有地有银子,自己若能上门,日后拿下纪家的产业就算是翻身了,在兄嫂面前也能挺直了腰杆大声说话。
他舔了舔嘴角,心里发虚地想:反正他男人,不吃亏。
刚刚听见院内动静不对,他方忍不住探身进来看看。
“你是什么人?”纪舒乐见这人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大声喝道。
纪大胖也赶紧跑门边对着那人汪汪乱吠,警示主人。
见院中所有人凝视,又有只肥狗在脚边狂吠,“纪、纪夫人……小生、小生是诚心……”他磕磕巴巴道,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那架新牛车上瞟。
他们老陈家也只有一头牛,牛车也是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家什。
“纪夫人,小生听闻您勤俭能干,带着一双儿女撑起门户,心中佩服得紧。若能与您共理家业,也是……也是造就一段佳话。”为了牛车和那六百亩地,陈六郎豁出去道。
说到“共理家业”时,他自己都磕碜得打了个磕绊。
“陈六,去你娘的个狗才,你狗嘴抹的蜜,怕是喂猪都嫌腻。”杨适意大怒。
纪舒阅眼神一冷,不等他说完,对旁边待命的满仓、满谷扬了扬下巴:“满仓满谷,送客!以后这些不相干的人靠近咱们家,不用客气!打死打伤了,咱家赔得起。”
“是,大小姐!”满仓、满谷两人瓮声瓮气地应道,往前一站,与单薄的陈六郎一对比,像两座小铁塔。
王媒婆吓得连连后退,也顾不得体面,拽着还想分辨几句的陈六郎,连滚带爬地跑了,头上的大红绢花都歪到了一边。
“这丑寡妇实在不识抬举,等我爹来好好收拾她......等进了门,......让她知道我的厉害......”门外传来陈六郎恼羞成怒,强行挽尊的声音。
看着两人狼狈消失的背影,杨适意把柴火棍往地上一杵,气得呼哧带喘:“一个个的,真当老娘是泥捏的不成?刚按下去个刁老财,又冒出个想空手套白狼的陈扒皮!”
纪舒阅走过去,捡起王媒婆慌乱中掉落的一只劣质绢花,随手丢进装垃圾的箩筐,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这才只是开始。咱们这家业,在这些人眼里,就是块流油的肥肉。光吓退一个不够,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想伸爪子,就得做好被剁掉的准备。”
她转头看向一直看热闹的纪舒乐:“乐乐,去,把陈地主想派儿子来‘继承’咱家业的事儿,好好跟村里的小伙伴们说道说道。重点说说,那陈六郎如何‘一表人才’,如何被咱娘一根烧火棍吓得差点尿裤子。”
纪舒乐小脑袋一点,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狡黠笑容:“明白,姐!保证让陈家在河沟庄和渔湾村都‘风光’一把!”
杨适意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心头那点火气渐渐被一种更坚定的情绪取代。她挺直了腰板,哼了一声:“想占老娘的便宜?下辈子吧!这家里里外外,都是咱家的,谁也别想惦记!”
“就凭几句传言,能逼退陈家吗?”纪舒乐到底长进不少,兴奋褪去,他冷静下来。
“你说得对,这才只是开始。”纪舒阅赞许地看了弟弟一眼,语气却愈发冰冷,“流言蜚语杀不死贪婪。”
“陈家都宁愿让儿子做上门女婿,还孩子跟咱们姓纪,他们下了狠心,舍了大代价,肯定想要大收益,哪里会轻易放弃?”纪舒阅冷笑道。“流言只是让我们暂时占住舆论先机,不至于太被动而已。”
初春的风吹过院子,冷冽中带来一丝泥土腐败的土腥气,这片古老的土地不光滋养了粮食和文明,也孕育了腐朽。
纪家三个主人都知道,这场围绕他们家家产的斗争,绝不会就此结束。而他们,必须更加谨慎,也更加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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