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未上岸》

　　一　散伙饭的逃兵
　　6月8日，下午五点二十，最后一科收卷铃响。
　　整个校园像被人拔掉了耳机，嗡的一下沸腾。
　　我抱着文具袋走出考场，阳光亮得晃眼，却照不清心里的灰。
　　一班订了海边度假村的海鲜馆，说是「散伙饭」，实则给青春办一场盛大的闭幕式。
　　我换了条白色连衣裙，却在前台看见吴恙那一刻，瞬间后悔——
　　她一袭红裙，像把晚宴当战场，举着香槟挨个寒暄。
　　我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拎起包就溜。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也出去走走。」
　　——予安。
　　心跳比理智先回头，我加快脚步，却听见自己鞋跟敲地的节奏全乱。
　　海风在不远处召唤，我跑了起来，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急于降下的旗。
　　二跑向海边的独白
　　度假村外是一条木栈道，一路延伸到沙滩。
　　我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细沙上，粗粝的触感从脚底钻到心脏，带来短暂的清醒。
　　浪一层层涌上来，像替我叹气。
　　我走到礁岩尽头，坐下，把脸埋进膝盖。
　　脑海自动播放——
　　初三那年，他让我帮忙追见晴；
　　高二雪场，他把我从雪堆拎起；
　　高考前三个月，他每一次想开口，都被我冷脸堵回……
　　像被按了循环键的旧胶片，越播越灰。
　　咸湿的风灌进眼睛，我哭得毫无章法，却死死咬住手背，不让声音溢出。
　　我以为，只要再跑快一点，就能把那些甜到发苦的回忆甩在身后。
　　三背后的脚步声
　　「叶星野。」
　　声音低哑，像被海风磨钝。
　　我回头，他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眼底布满红血丝。
　　我下意识起身，却被他抢先一步拦住去路。
　　「你到底为什么要躲我？」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肯退让的倔强。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眼泪先一步决堤。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让我帮你追见晴？」
　　「你明明和吴恙在一起，还来靠近我？」
　　每一句话，都像把旧伤口撕开再撒盐。
　　我哭得歇斯底里，几乎站不稳。
　　他愣住，瞳孔骤然收紧，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和吴恙在一起。」
　　四旧书一页页翻开
　　1. 初一的冬外套
　　「那年篮球馆，你把校服借我，我回家偷偷叠好，一直放在枕边。」
　　我哽咽，「我以为，那是独家记忆，后来却听说，她也穿过。」
　　他喉结滚动：「我只借过你，从未借她。那件外套，现在还在我衣柜。」
　　2. 初三的「帮忙追见晴」
　　「你让我转交情书，让我教你怎么哄她，我笑着答应，夜里却把枕头哭湿。」
　　他垂眼，声音发颤：「那封信，我写的是——如果非要选，我宁愿选你。」
　　我却没看到，因为吴恙中途截走，换了信封。
　　3. 高二的「雪场照片」
　　「跨年夜、滑雪场，所有亲密照，都是她借位抓拍，我毫不知情。」
　　他抬眼，眸色深得像夜海，「我以为，你突然冷淡，是因为讨厌我。」
　　4. 高三的「0.3秒对视」
　　「每次考场外、食堂、走廊，我抬头，你都刚好转身，我以为那是默契，后来才知，是你在躲。」
　　他苦笑，「我绕着走，是怕你再皱眉，结果还是把你推远。」
　　五　咸味的和解
　　海风越来越大，浪拍礁石，溅起白沫。
　　我们并肩坐在沙上，像坐在被潮水翻页的旧书。
　　他把手机递给我——
　　相册里，是初一那件校服外套，被叠得方方正正，袖口洗得发白，却干净如新。
　　「我从来没让别人碰它，因为那是你的专属记忆。」
　　我指尖颤抖，眼泪砸在屏膜，碎成八瓣。
　　他抬手，替我拭泪，指腹粗糙，动作却轻得像风：
　　「星野，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走了那么久。」
　　我摇头，把额头抵在他肩，咸湿的味道灌满鼻腔，却不再苦涩。
　　远处，天幕与海平线交接的地方，开始泛起蟹壳青。
　　我们就这样，从天黑坐到日出，把错过的四季，一夜翻完。
　　六日出·未寄出的回信
　　第一缕阳光跳出海面，金色碎浪涌到脚边。
　　他忽然从口袋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
　　是高二那年，我写给他的「149目标」，却始终没有递出。
　　原来，它落在雪场，被他捡回，一直带在身边。
　　他把纸放进我掌心，声音被晨光镀上一层柔软：
　　「现在，可以给我回信了吗？」
　　我低头，在朝阳里写下新一行字——
　　「未来很长，我们一起写，好吗？」
　　我握着笔，却在落字的瞬间停住——
　　海风太大，纸页被吹得哗啦作响，像提醒：
　　故事已翻到最后一张底片。
　　我抬头看他，笑了笑，把纸重新折好，放进他掌心：
　　「信写完了，但邮票已经失效。」
　　他怔住，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被咸风裹挟，却异常清晰：
　　「我们都没有错，只是时间错了位。
　　错过本身，就是结局。」
　　六咸味的告别
　　我们站起身，拍掉沙粒，像拍掉六年尘埃。
　　他伸手，想抱我，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揉了揉我发顶：
　　「那……再见？」
　　我点头，往后退半步，让海浪涌上来，覆在我们脚背——
　　像给这场长达六年的回信，盖上咸味的邮戳。
　　我们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
　　背影被日出拉得老长，却再也没有回头。
　　七归途·新的我们
　　大巴载着满车少年返程。
　　我靠窗，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
　　他坐在车尾，耳机里循环《晴天》。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过道，却像隔着整个青春。
　　见晴递给我一张纸巾，我笑着摇头：
　　「不哭了，都结束了。」
　　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滚下来，咸得发苦，也干净得发亮。
　　八尾声·风继续吹
　　傍晚，城市灯火在车窗上流淌。
　　我打开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最后一行字——
　　「愿所有错过，终在咸味的风里释怀；
　　愿所有暗恋，终在日出前学会告别。」
　　风继续吹，带着海的咸，带着少年的酸。
　　我们终没有在一起。
　　可遗憾本身，就是青春最诚实的底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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