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脸不谈

　　餐厅离谢沂琛家颇有一段距离，又赶上饭点，路上一半时间都耗在了堵车中。车里静得能听见引擎的怠速声，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视线时不时往屏幕上瞟，江聿的消息依旧没发来。

　　每看一次，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就多添几分。应该是在忙吧，工作室的事本来就多，肯定不是故意不回消息的。

　　道理都懂，可心烦意乱的感觉却没减多少。

　　足足耗了近一个小时，车子才终于到了餐厅门口。好在餐厅有专属停车场，还算便捷。谢沂琛停好车，第一时间给萧向然打了电话，听筒里却传来对方带着几分慌忙的声音：“沂琛，你到了？实在对不住，我这边临时冒出来点事，你先去二楼的‘波尔多’包厢等我，我处理完马上就到！”

　　“没事，你慢慢来，我不着急。” 谢沂琛应声，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挂了电话后却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又按亮了一次手机屏幕依旧是没有新消息的界面。

　　他给门外的服务生报了萧向然的名字，然后被带到二楼，包厢不大，暖气却开得很足，暖融融的空气裹着密闭空间里的沉闷，让本就心烦意乱的谢沂琛更觉胸口发闷。

　　他在椅子上坐了没两分钟，便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的车影发了会儿呆，终究还是耐不住那股憋闷，轻轻拉开包厢门，打算去外面宽敞些的走廊透透气，刚好可以等等萧向然。

　　走廊上只有几名穿着工服的服务生端着东西在忙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男人正叼着只烟打着电话，谢沂琛皱眉离他远了几步，然后靠在墙边拿出手机又看了看和江聿的聊天框。

　　正发着怔，旁边男人的话顺着空气飘进耳朵里：“嗯，挺不错的，长得好看，工作也体面。”

　　他把烟从嘴边拿下来，夹在指间，语气里的满意毫不掩饰，“结婚？应该会吧，我爸妈对他也挺满意的，还能有什么问题。”

　　谢沂琛的耳朵不自觉竖了起来，没想到出来透个气，还能撞见这样的八卦。

　　“对啊，今天特意带出来吃饭了。” 那 Alpha 低笑一声，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姿势放松下来，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清晰了些，隐约能听见问句。

　　他顿了顿，又开口时语气多了点漫不经心：“你说包的那个小明星？还能怎么办Beta而已我总不能和他结婚我家里也不会同意的，Beta又不容易怀孕，闹脾气？闹脾气了就哄一哄呗，给买个车或者是送套房。”

　　“被发现？”对面似乎是再次抛出了问题，男人往包厢瞥了眼，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满是笃定的倨傲：“发现了又怎样？等结了婚彻底标记了，他还能有别的心思？难不成还跟我提分开？”

　　这番话听得谢沂琛眉头皱得更紧，脸上的嫌弃几乎藏不住，他不动声色打量了男人两眼，对方穿着考究，模样也算周正，一看就是家境优渥的样子，却偏偏说出这么令人不齿的话。

　　心里刚下完结论，他的视线不自觉飘向男人身后斜对面的包厢门，心想里面坐着的大概就是要和这个男人谈婚论嫁的Omega。
　　念及此，谢沂琛心里更添了几分可惜：又是一个遇人不淑的 Omega，怕是还没看清这人的真面目。

　　“好了好了我先挂了，晚上再约啊。”男人说完后挂了电话，对着玻璃的反光整理自己的衣服后转头瞥了眼旁边故作无事的谢沂琛。

　　那眼神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打量没多停留便转身朝着包厢走去。

　　谢沂琛这才从手机屏幕上挪开视线，心里悄悄盘算了下，趁男人开门的间隙，说不定能透过门缝瞥见里面的 Omega 长什么样。
　　万一有机会碰面，也好旁敲侧击提醒两句，总不能看着人掉进坑里。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悄悄跟着男人的背影，等着那扇包厢门被拉开的瞬间。

　　沉重的门被拉开，也是小包厢的缘故，餐桌正对着门，谢沂琛歪了歪身子盯着里面看，可下一秒，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嗡的一声，所有思绪都瞬间停滞了。

　　包厢里坐着的是江聿，从早上开始就没回他消息的江聿。

　　大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眼看那扇木门就要重新合上，他几乎是本能地大步跨了过去，伸手抵着门，掌心贴着冰凉的门板，沉重的木门与手背挤压在一起，传来一阵钝痛。

　　疼意清晰地传来，谢沂琛却没有下意识缩回手。他咬了咬牙，忍着那股闷痛，缓缓将木门又推开了些，目光直直地看向包厢里的人。

　　那个男人看到身后跟进来的人，皱着眉说：“你谁？”

　　谢沂琛根本没理会他，方才走廊里听到的那些话像炸雷似的在脑内反复轰鸣，他瞪了那男人一眼，牙关咬得更紧，转头看向一脸发懵的江聿，对方显然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闯入中反应过来。

　　“谢沂琛？”江聿站起来，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他泛红的手背上，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错愕。

　　“你干什么？” 许成煜见自己被彻底忽略，又不想在江聿面前失了风度，强压着怒意转身想去门口叫服务生，“服务生，这里有人……”

　　他的手刚碰到门把手，话还没说完，后领突然被一股力道狠狠揪住，整个人被猛地往后一拽，重重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你要和他结婚？” 谢沂琛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许成煜的衣领攥破，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江聿身上。

　　“什么？”江聿脸上满是错愕与疑惑，他清楚今天来是为了当面拒绝许成煜，可没法立刻解释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他包养了一个 Beta，还说等跟你结婚，就……” 谢沂琛的话没说完，也说不下去说不出口，视线扫过被抵在墙上正露着吃痛神色的许成煜。

　　男人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被当众拆穿的恼羞成怒，眼底藏着几分慌乱的戾气。

　　“你住嘴！这是我和江聿之间的事，关你什么事？！” 许成煜试图挣开谢沂琛的钳制，语气里满是被戳中痛处的气急败坏。

　　谢沂琛闻声收了话头，目光像死死盯着男人，右手的力道稍稍松了些。许成煜心里刚松了口气，以为他要松手，没等动作，江聿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

　　“谢沂琛！不能打人。”

　　“江聿。”Alpha的情绪很是混乱，他重复着：“你要跟他结婚吗？”

　　他潜意识里认定，江聿此刻的制止，是在护着许成煜，护着这个刚刚还在走廊里说着龌龊话的男人。可他不知道，江聿是顾虑谢沂琛是公众人物，真在这里动了手，传出去对他的形象只会有坏处。

　　“你先松开他。” 江聿指尖微微用力，试图拉开谢沂琛的手。他其实是信谢沂琛的，只是许成煜是父亲好友的儿子，许叔叔平日里待他不薄，就算抛开两家的交情不谈，也总要顾着长辈的颜面，不能让场面闹得太难看。

　　可谢沂琛没有动作，于是江聿把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一些：“听话。”

　　“没听到吗？松开我！”许成煜彻底没了之前的温和伪装，语气里满是被压制的怒火，还带着几分刻意激怒的意味。

　　见他言语中带着激怒，江聿道：“许先生，请你不要再说话了，今天的事我会告知许叔叔的。”

　　他说完又轻轻地在谢沂琛的手腕上捏了捏说：“谢沂琛，我们走。”

　　Alpha这才松开手然后手腕一转，牵住江聿的手，拉开门离开了包厢，走了几步江聿小声说：“我东西没拿……”

　　谢沂琛脚下的动作一顿，低头看向江聿空落落的手，然后把江聿拉到窗边，“我去拿，在这里等我。”

　　他推开门重新进去时，包厢里的许成煜正举着手机打电话，语气激动，看那架势像是在向谁控告方才的事。

　　看见来人是谢沂琛，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地问：“你又要干什么？”

　　他没理，视线在包厢里打量一圈后落在旁边的柜子上，江聿的东西放在那。他走过去拿上江聿的包然后转头看向门，确认关闭后才出口威胁：“今天算你好运，别让我再遇到你。”

　　“你别多管闲事，你也是Alpha说不定私下也是这样的。”听到威胁的许成煜讽刺道。

　　“滚，我和你这种人不一样。”谢沂琛还想说些什么，但想到江聿还在外面等他，两个人刚刚交握的手上还残留着温度，于是他熄火了。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江聿还站在原地，谢沂琛走过去自然地又牵起他的手腕说：“走。”

　　江聿看向他的手，脚步微顿：“你的手疼吗？”

　　谢沂琛这才想起方才抵门的事，抬手翻手背一看，皮肤已经被蹭破了一层，细密的血珠正从皮下慢慢渗出来，伤口边缘泛着红肿，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那扇门本就沉重，此刻看着确实有些严重。

　　江聿轻轻从他掌心挣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伤口边缘，“我帮你捏几下，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指尖触到伤口时，谢沂琛下意识蹙了蹙眉，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很疼。”

　　他本还想再说些什么，比如问问江聿到底为什么和许成煜在一起，可话没来得及出口，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呼喊：“沂琛！”

　　是萧向然的声音。

　　“波尔多” 包厢里，气氛一时有些安静。谢沂琛垂着头，目光落在江聿替自己处理伤口的手上，而萧向然则靠在对面的椅背上，双手抱臂，眼神饶有兴致地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他其实是特意提早结束了手头的事，想着不让谢沂琛等太久，可刚走到二楼走廊，就看见谢沂琛从另一间包厢里出来，还牵着个陌生男人的手，两人站在窗边低声说着什么，模样瞧着格外亲近。

　　“那个，我插句嘴啊，这事儿我能问问不？” 萧向然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

　　谢沂琛的目光从江聿的侧脸移开，朝萧向然看了一眼，没说话。过了两秒，又转回头落回江聿手上，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征询的意味：“能说吗，江老师？”

　　江聿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捏着酒精棉的指尖微微用力，冰凉的酒精棉重重蹭过伤口边缘。谢沂琛下意识蹙了下眉，却没吭声。

　　江聿缓了缓，才低声应道：“可以。”

　　萧向然坐在对面，看着谢沂琛这副明显 “看人下菜碟” 的模样，已经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然后谢沂琛才抬起头看他，“哥要问什么？”

　　“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萧向然也不绕弯子，指尖点了点桌面，“我之前跟你聊天，也没听你提过谈恋爱的事。”

　　这个问题，恰巧戳中了谢沂琛此刻答不上来的窘迫，他和江聿之间要说是什么明确的关系，他还真的是说不上来。他沉默了片刻，才回：“我是他的模特。”

　　就是这样轻飘飘、带着距离感的关系。

　　“模特？” 萧向然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但说完后他想到谢沂琛前两天提起的，“哦对，你之前说接了个秀场的合作，就是这位江老师负责的？”

　　“嗯，江老师是trace的总监。”

　　萧向然哦了一声，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圈，忽然将左手搭在右手上，指尖轻轻勾了勾，刻意模仿着刚才在走廊看到的，两人牵手的模样，“那你们刚才在走廊上是……”

　　“我的手受伤了，江老师帮我……检查一下。”明明是实话，但是说出口只觉得带着几丝掩盖什么的感觉。

　　“这样啊？”
　　“嗯对。”

　　这时，江聿终于撕开创可贴的包装，小心翼翼地贴在谢沂琛的伤口上，指尖轻轻按了按边角确保贴牢，才直起身子，长舒了口气。

　　“您好，我是江聿。”他朝萧向然伸出手。
　　“您好您好，我是萧向然，是沂琛的朋友。”

　　两句话就把刚才打趣的氛围全部泯灭，江聿递给了他一张名片然后转过身对着谢沂琛说：“我就先回去不打扰你们了。”

　　“江老师，要不要一起吃饭？？”萧向然看着谢沂琛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主动开口，“就我和沂琛两个人简单吃个饭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给谢沂琛递了个眼神，示意这机会可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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