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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每逢十五,廖叔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在大门前看守,便早早回到后院的小房间休了。
南泉和赵琢沿着游廊走到大门前时,院门虚掩,墙外早已没了行人,静夜里只听得到风声隐隐。
这样的节气里,连风也是热的,赵琢抬手频频擦汗,身边的南泉却始终保持着笔直的站姿,庄重如山。
赵琢心虚的放下手,任凭汗水沿着鬓角流下。
沉默,燥热的沉默。
一片沉寂中,南泉的声音突然响起,“到了。”
赵琢本能的警惕起来,耳中便听到越来越近的风铃声。连忙打起精神,将院门大开,两扇木门刚刚开好,一乘精巧小轿便快速滑进院内,径直朝过厅行去。
见状,赵琢和墨青对望一眼,随即快速闭好院门,悄无声息尾随轿子而去。
月色如水,紫绒软轿稳稳停在会客厅前,轿子旁边一个颇为清秀的小厮躬身上前,掀开轿帘。
一双嫩愈柔荻的纤纤玉手伸出,小厮忙伸出手腕,玉手轻轻搭上。
一个白纱覆面直垂过膝,全身严严实实包裹着暗金色细绸的高挑身影便走出轿子,月光下,只看得到一抹殷红的指尖。
那身影下了轿子,见南泉和赵琢已在一旁站定,便把手从小厮腕上拿开,吩咐道,“你们就在此处候着,我去去就来。”声音娇媚,却自有威严。
说完,示意南泉在前引路,那身影随即跟上,赵琢则走在最后。
到了室内,身影刚站定,南泉和赵琢便上前行礼,“见过澜贵妃!”
澜贵妃笑道,“已相识甚深,不必如此拘礼。”
南泉和赵琢这才站起身来,澜贵妃将覆面的白纱取下,随手递给赵琢。
一张甜美乖巧中带着机敏的瓜子脸便露了出来。
若不是红婷娘子告知,赵琢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张脸的主人已经三十有余,这是一张青春永驻的脸,赵琢暗想。
“最近可有什么有趣的新作?”澜贵妃丝毫没有察觉到赵琢的打量,或者她早已习惯这种崇拜的目光,因而全无所谓。
只见她仪态万方得落座,面冲南泉缓缓问道。
南泉取下背上的卷轴,走向贵妃身旁,一边将卷轴在红木方桌上徐徐展开,一边恭谨的说道,“请贵妃过目 。”
画卷徐徐展开,室内甜香袅袅。
两个衣衫轻薄,胴体若隐若现,在天地之间恣意缠绵的男女便出现在画面上,香艳之极。
只是远远瞥上一眼,赵琢便觉得心里砰砰乱跳。
看来这些日子在绾浓那里的训练尚且不够,竟还是如此容易受到激动。
鼻端甜香愈浓,心愈加柔软,情思不受控制的滑向一个人……赵琢终于忍不住,红涨着脸嗫嚅道,
“我出去将娘娘的面纱放好。“
澜贵妃看着赵琢分明难受之极的样子,心有不忍,便笑着点头应允。
赵琢见状,如蒙大赦,道谢也忘了,忙托起面纱快步跑出去。
澜贵妃这边则继续端详画作,只草草看了几眼便收回视线,有些责备的看向南泉,“这可不似你一贯的水准,若是为了这么一副中规中矩的春宫,内府书斋里应有尽有,如何用得着来寻你?”
南泉却不着急解释,只是平静的说,“还请贵妃再看看。”
澜贵妃想到自己能够复宠全仗着南泉不知在哪里学来的房中之术,便强按下心中的不耐,将眼睛再次转向桌上的画。
久看之下,竟觉得画中的男女似乎散发着无穷的诱惑力,身体渐渐燥热,像以前无数次一样。
只是,于此同时心中还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静室甜香细细,这种奇妙的感觉使她的心融化,感动的暖流流遍全身,心中涌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去爱,一种广袤无垠的大爱令她甚至想即刻跳入画中,与画中人一起坠入这甜美之境…..眼前幻影浮现,散发明黄光晕的男子爱语呢喃,连笑容里也满是情意,为了这一笑,她甘心情愿与之同死共生……
南泉觉察到澜贵妃的异样,默默将画作拿远。
甜香渐渐淡了。
过了一会,澜贵妃才重拾理智,她揉了揉自己发热的脸颊,既惊且喜,道,“南泉,你又捣的什么鬼,这么一副平平无奇的画作,何以有这等魔力?这种感觉本宫从未体会过,你为何不早些拿出?”
南泉低首敛眉,“在回答娘娘疑问之前,南泉斗胆,想向贵妃请教一事。”
“你问吧。”
“近来,皇上对娘娘的服侍可还满意?”
澜贵妃本还沉浸在大爱的余波之中,陶醉不已,南泉的一句话却将她拉回现实,她的眼神黯了黯,“满意?谈何容易,身为皇帝,身边随时都会出现更年轻漂亮的妃子,我借助先生的春宫媚术虽然暂时得宠,只是近些年来,能使的花样已经悉数使尽,最近,已经越来越难靠着新花样讨得皇上欢心了。”
南泉听闻此话,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道,“与在下所料不差,在下亦觉得一味只依靠春宫图并非长久之计,因此今日便为娘娘另献一法。”
说着上前一步,目光炯炯,“房中术再好,只能吸引皇上的身体,而情香却可以俘获人心。”
“情香?”澜贵妃下意识重复一遍,这才回忆起自己在看画作时似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南泉将画轴卷起,“还请娘娘赏脸,听在下讲述一段家乡的事迹。”
澜贵妃此时已被吊起胃口,自然立时同意。
南泉平板的声音缓缓响起,“情香是我故乡的一种香料,它的来历颇为曲折古老。传说古时曾经有一位月宫里的仙女下凡,落在一户农民家中,长大之后,美颜无双,且身怀异香。凡见过她的男子没有一个不曾深深爱上她,这位女子的名声越来越大,终于传到皇帝耳中,皇帝便偷偷来瞧,一看之下,情根深种,发誓要娶这位女子为唯一的妻子,女子却不为权势所动,皇帝便抛下一却,住在女子周围,为女子写诗,采花,日复一日的陪伴,终于打动女子,她答应了皇帝的求婚,同时也向皇帝坦白了她的秘密。”
“想必这个秘密与情香有关?”澜贵妃接口道。
“正是。那个女子讲述道,自己原是人间一个普通的女子,皆因天地初辟,灵河畔第一朵情花绽放的瞬间,女子正躺在草地上小憩,花瓣飘落刚好落在女子心口,从此她便飞升成仙,心头怀有情香。”
那位皇上听了,才知眼前的女子竟是神仙,不禁赞叹女子的奇遇,对她的喜爱又加重一层。
女子却叹气道,“福兮祸兮谁也说不清楚,那情花是天地间最初最美的结晶,天上地下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它的香味,正因此,我在天上一直离群索居,不敢与众仙相见,饶是如此,仍然没有逃过……终于一位清修的仙友为我犯了戒……作为惩罚我便被贬到人间。本以为若是重新做人情香能离我而去也是一件幸事,岂知,还是一样。也许,我注定是一个人的命运。”
皇帝紧紧攥住女子的双手,“从今以后,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我们一起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永不见人。”
女子感动得靠着皇帝沉沉睡去,梦中尽是美好的以后。
谁知皇帝曾经最宠爱的妃子,大将军之女顾妃,自从皇帝变心之后,日夜不甘。发誓要将皇帝夺回,终于买通了皇帝身边的亲信得知皇帝的所在,带着一批兵士赶到时,刚好听闻两人的这番话,待得房内的两人都睡得熟了,她将皇帝从女子身边抬走,又一刀将女子刺死,将她的心脏剜开,装在盒中,带到皇城中最好的制香师傅周闻那里,吩咐道,“我要你提取出这颗心上的香味。”
制香师傅苦思了月余,尝试了上万种提取之法,终于将这颗心的味道萃取出来,闻到味道的瞬间,制香师傅便着了迷,一个声音不停在心底说,这就是你终其一生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得到了便生死也不能将你们分开。
造香师傅将香露小心翼翼的盛在自己最名贵的容器中,贴身藏好,趁着夜色想要逃出皇城。
没想到刚踏出制香局的大门,一堆身披甲胄的大汉便围了上来,各各都带着厚厚的黑铁面罩,形容可怖。
将师傅围定之后,铁面人迅速向两侧散开,人群之后走出一位飒爽的劲装丽人,亦带着金制面具,露出的眼睛冷如寒星。
制香师傅看着女子,眼神狂热而紧张,口中喃喃道,“顾娘娘,小人才力不足,没办法制出娘娘要的香料,还请另请高明,小的已经年迈,还请放小的归乡。”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护住胸前。
顾妃冷冷一笑,也不与师傅废话,向身边的士兵看了一眼,士兵大步上前,手起刀落,转眼师傅便倒在血泊之中。
顾妃上前,在师傅胸前拨了拨,便露出一瓶紫莹莹的香露。
那夜之后,顾妃便成了皇后。
终其一生皇帝独宠顾后一人。
南泉说着,眼角余光里瞥到不知何时进来的赵琢正对自己使眼色,他顺着赵琢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澜妃正支颐假寐。
见状,他便不再说话,垂首静立。
安静中澜妃很快睁开眼睛,她看向沉默侍立的两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在失礼的很,本宫竟然睡着了。”说着,懒懒的打了一个呵欠。
南泉老实告罪,“是在下话说得太多,害得娘娘费神。”
澜妃大度一笑,“哪里,这种话本本宫年少时也喜欢看,算起来要数先生讲的最离奇好听,只是本宫如今再也不是轻信虚无缥缈故事的年纪了。”
说着,正色看向南泉,“本宫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帮助。”
“南泉不敢欺瞒娘娘,这段故事不是编造的话本小说,确是我家乡真实发生过的。”南泉姿态谦卑的望着地面,语气却异常坚定。
赵琢看着南泉,知道他的牛脾气又犯了,眼看着澜妃的神色逐渐不耐,便要上前解释,澜妃却摆摆手,冷笑着看向南泉,“哦?那竟是本宫孤陋寡闻了。今日暂且不论真假,我只问你这画上熏的情香可真有你说的效果?”
南泉抬头望向澜妃,“只要不间断使用,强得过月老手中的红线。”
澜妃望着南泉平静而笃定的面容,第一次露出欣慰的笑,“南泉先生从未失过手,本宫便再信先生一次。”
澜妃又一次细细端详画作,越看越觉得这画可爱可亲,心中满是甜蜜的爱意。
卷好收起之前,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先生说的不间断使用到底是怎样一个用法?”
“每隔两月要换一轮新的香味,十二轮之后,皇上此生便只有娘娘一人。”
澜妃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竟然如此麻烦,那先生便把情香的香料全部交给本宫,本宫自会吩咐宫人按时替换熏香。”
南泉摇头,“此并非寻常熏香之法,只有我一人可以。”
“那也可,待得先生熏好之后,每隔两月我便吩咐心腹之人来取。”
说着,携起画轴就要往门口走去。
“不可。”见状,南泉冲口而出。
“为何?”澜妃停住脚步,问道。
南泉静默许久,仍是一句,“不可。”
澜妃愠怒的盯着南泉,就要发作。
“总之,两个月之后,娘娘一定要亲自来取画。”仿佛看不到澜妃脸上的怒气,南泉仍是一副倔强的姿态,如松的身姿岿然不动,坚定的挡在门前。
“南泉,本宫已经一再退让,你却步步紧逼,难道是本宫太好说话将你纵容太过?”澜妃气得脸色发白,看向南泉,南泉只是不动。
两人对峙中,澜妃美丽的眼睛里精光一闪,像是突然明白什么,冷冷一笑,“还是说你另有所谋,编造那种谎话想引本宫上钩,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情香,而是毒药!说,你到底安得什么狼子野心?你是想要本宫的命?还是想要利用本宫另做什么可怕的事?”
南泉还未说话,赵琢已经扑通一声跪下。
“澜妃娘娘,南泉一心忠于娘娘,丝毫不敢有二心,关于情香所言也句句属实,在娘娘面前岂敢有半分欺瞒。娘娘若不信,赵琢愿意以亲身经历作证。”
澜妃看看如铁棍般直挺挺立着的南泉,又看看伏地乞求的赵琢,冷哼一声,“好,本宫便听听你怎么作证。若有一丝破绽,到时可莫怪本宫无情!”
赵琢忙叩头谢恩,抬起头时,脸色微红,道,“想必娘娘应该有所耳闻,六王爷晏怀希从三年前开始遇到一位女子,从此便独宠此女。”
澜妃依旧怒气未笑,冷着脸勉强点头道,“倒是有这样的传言,本宫却并不相信,以六皇弟的风流品性,实属天方夜谭。”
赵琢脸上红色更深,“小女子可以证明此言属实。因为那个独得六王爷宠爱的人便是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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