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鬼共舞

　　黎昃坐在公寓里，穿着睡衣踩着拖鞋，一手扶着酒杯，一脚踩在椅垫上，与他平日里的形象完全不同。
　　对面的宁奚也是差不多的形象跟动作，桌面上堆着三瓶红酒瓶。
　　“你啊，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喜欢她，又ging得要死，不知道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宁奚翻着白眼吐槽。
　　黎昃长叹一口气，“她还太年轻了。”
　　“年轻？”宁奚下巴都要惊掉了，“你嫌她年轻，人家可不嫌，到时让别人去教她成长，你就开心了。”
　　“她从十八岁之后，就一直跟我在一起，依赖也好，习惯也罢，我怕她弄不清楚这种情感，”黎昃沉默了片刻接着说：“万一我跟她在一起之后，她才发现对我不是爱情，那一切就都完了，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宁奚万万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为了留一条回头路，你干脆把前路都堵死了，什么骚操作？你丫，早晚有的哭。”
　　宁奚当然不知道，秋笙的存在对于黎昃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恐惧。
　　可是他自己难道不知道吗？此时此刻，哪怕没有伸出手去拥抱她，他也已经离不开她了。
　　他只能一遍一遍在她眼里去找寻安全感。
　　每当看见她温暖的眼神和关怀的神情，他就会安心：看哪，她在乎我，她爱我的。她不会离开我的。
　　可是当她变得疏远，变得冷淡之后，他又很恐惧：怎么办，她要离开我了吗？她总是想要离开我。
　　前一阵子是他觉得人生最踏实的时候，因为秋笙给他发信息说：黎昃，我想你了。
　　她经常发，几乎隔一天就会发一次。
　　这些信息像给一个濒死缺氧的病人戴上的氧气面罩，成为延续他生命的唯一指标。每当她又发来信息了，他的内心就会同时被幸福感与恐惧感冲击着。
　　她让他好幸福啊。
　　可是她也让他好害怕啊。
　　要是有一天她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
　　雏鹰幼时还能笼罩在老鹰翅膀下面，可是一旦它可以飞翔，它就要离开了。
　　秋笙是那么聪明，很多时候有着超乎他想象的聪明。
　　不管让她做什么事，哪怕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她也能轻而易举地上手，并且快速找到最优解。
　　她学习能力极强，要教她做事情，基本不用教第二遍，她听一遍，就能找到其中最核心关键的因素，通过解决核心问题顺带着解决其他杂散的问题。
　　她从来不把事情复杂化，很多人搞半天搞不好的事，她总能另辟蹊径，四两拨千斤轻松解决。
　　而且她不依赖别人的方法，你告诉她你想要什么，她就会用她自己的方式给你。
　　除了聪明，她在工作上绝不拖延，也不推脱，说干就干，又不怵沟通，所以效率奇高。
　　所以你看她整天好像事情不多，上班时间一大半在玩，那是因为别人一两天才干完的事，她或许两个小时就干完了。
　　在以人脉为核心的国企里头，她的工作能力是很突出的。
　　他感觉秋笙的羽翼已经丰满，对于外面的世界跃跃欲试，只要学会了展翅，品尝到自由的滋味，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
　　他时时笼罩在恐惧之下，这恐惧让他始终不敢伸出手去触碰她，甚至不敢回应她。
　　黎昃托着下巴，懒洋洋点了烟，“我跟陈婧分手了。”
　　“切，”宁奚不屑地嗤了一声：“那李婧王婧超级婧呢，都分了吗？”
　　“干你，我哪有真的这样？都是你瞎说，她才以为我真的这样。”黎昃越想越气，“我真正交往过几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给我在外面乱说，搞得全世界都当个真事越传越花哨！”
　　“哈？还怪上我了？”宁奚又捅一刀：“分手了又怎样，分手了又不是不能再谈。”
　　黎昃低声沉吟：“如果我谈恋爱会让她伤心的话，那我就不谈了。”
　　“真不谈了？”
　　“嗯，真不谈了！”
　　“晚了，我告诉你。”宁奚一口酒喝下：“她现在气急了，肯定跟那划拉手机，疯狂找一个适合立马恋爱的人呢。”
　　“乱讲，”黎昃白了他一眼，“她才不会这么随便呢！”
　　宁奚信誓旦旦：“不信你等着！你马上要有女婿了。”
　　一听宁奚这么说，黎昃吓得把脚放下，腰板挺直了，满脸严肃。
　　“她不会的，”黎昃指着他威胁，“倒是你，你不准给她瞎出这种馊主意。”
　　“她最好别问我，她问我啊，我还真能给她提提建议。”宁奚想了一想，突然一脸谄媚跟他商量，“我说，咱别浪费了，不然我追她吧，别便宜别人了。”
　　“你敢动她，我干死你啊！”黎昃把手里纸杯捏成团，看着他咬牙切齿。
　　宁奚站起来把屁股对他一撅拍了拍，“来呗，怕你啊！”
　　黎昃把手里成团的纸杯又捏了捏，照着他的屁股砸过去。
　　宁奚着实深谙少男少女恋爱心理，这会秋笙真的扑在枕头上疯狂刷手机通讯录，势必要找到一个合适谈恋爱的人。
　　不成了，不谈不行。
　　我这大好年华，全为了一个人守身如玉。那个人又是个混蛋，我为他守个屁的身。
　　秋笙目光如炬手指头飞快，屏幕都快要划出火星子了。突然她手指一颤停住了，眼睛停在屏幕上那个名字上：阚侃。
　　她立刻把页面退出来。
　　可是来不及了，那个少年的身影，猛然就踏入她的回忆里了。
　　那个可怜的少年，现在怎么样了？
　　可是那个可怜的少年，却有一双让她害怕的眼睛。
　　虽然他于这个世界而言，是个受害者，可是你从他的眼神中，总能窥探到一种信号，他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正在伺机窥探着那些伤害他的人。
　　每当他被人践踏在脚下时，他的眼里似乎有快感在涌动。
　　打吧，打吧，把我打的越惨，等我展开报复之时，剧情的翻转才会更令人激动。
　　他不断请求秋笙扮演他的救世主，他也扮演着秋笙的小狗。
　　可秋笙知道，自己不是他的救世主，他也不是那只走投无路的小狗。
　　分明只要他愿意，他能把一切人都踩在脚底的，可是他沉迷于弱者的游戏扮演，他沉迷于一个破碎的世界。
　　他把秋笙当成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同伴，秋笙却把他抛下了。
　　秋笙需要的是一个坚定的臂膀，而不是一只脆弱的小狗。
　　何况这只小狗，不是普通的小狗。他把你当成他唯一的主人，控制你，霸占你，不允许你去看一眼别的宠物。
　　他觉得你就是他的天，当有一天，他发现你转头去看向别的小狗时，他就会趁你不注意，扑上来，一口摇断你的颈动脉。
　　过去的回忆，把秋笙又吓了一跳，她把手机放下，躺到床上，可是睡意已被驱赶殆尽。
　　看样子，注定又是无眠的一晚。她躺在床上，呆呆看着上铺的床板，眼泪突然从两颊掉落。
　　“笙笙啊！笙笙。”
　　秋笙摇着自己的头，想把那声音摇掉，可是过去的画面与声音交织着，与梦境抢夺她的注意力。
　　她一向不主动去延展，可是那些画面与声音就是会在夜里，她注意力与自制力最薄弱的时候自动播映，她一点辙也没有。
　　怎么办呢？怎么办？
　　她不想再让这样的夜晚继续折磨了，最终，她还是在医院挂号了，不管什么药，都得吃点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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