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寂地

　　沈清不能来了，店里的活儿一下子全压在了唐林楚一个人身上。
　　周末客人多，她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苏眠情绪低落，在自己家窝了两天，也没过来帮忙。

　　周一早上，唐林楚看着空荡荡的咖啡馆，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得再招个人。

　　她在门口贴了张手写的招聘启事，条件写得很简单：手脚麻利，爱干净，时间灵活。时薪按市场价。

　　启事贴出去没两天，就来应聘的了。

　　是个小姑娘，看着二十出头，个子不高，扎着个利落的马尾辫，眼睛亮亮的，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她叫夏晓雨，是附近海城师范大学大三的学生，想找份兼职赚点生活费。

　　“老板你好！我叫夏晓雨，我看到你贴的招聘，我想来试试！”夏晓雨说话语速很快，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笑容也很灿烂。

　　唐林楚看着她，觉得这姑娘眼神干净，态度也积极，第一印象不错。她简单问了几个问题，比如有没有相关经验，能工作的时间段。

　　“经验没有，但我学东西很快的！而且我特别爱干净，在家我妈都说我洁癖！”夏晓雨拍着胸脯保证，然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时间的话，除了上课，下午和周末我基本都可以！”

　　唐林楚被她逗笑了，这姑娘身上有股叶晓梅那样的活力，但没那么咋呼。她想了想，决定让她试试。

　　“那行，你先试三天，主要就是洗杯子、收拾卫生、帮客人点单这些。没问题的话，就留下来。”

　　“太好了！谢谢老板！我一定好好干！”夏晓雨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看着夏晓雨充满干劲儿的样子，唐林楚不由得想起了表姐叶晓梅。晓梅姐也是这样，风风火火，好像永远有使不完的精力。
　　当初她把店丢给自己时，也是这么一拍胸脯：“放心，没啥难的，你做不好也没关系，姐给你兜着！”
　　不过夏晓雨和叶晓梅又不太一样。晓梅姐的活力是带着侵略性的，像太阳，不由分说就要照亮你。
　　而夏晓雨的活泼更像……嗯，像只叽叽喳喳但不会惹人烦的小麻雀，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和尝试的勇气。
　　不知道沈清刚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带着这种小心翼翼又渴望被认可的心情？
　　唐林楚脑海里闪过沈清最初那笨拙洗杯子的样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那孩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夏晓雨确实学得很快，而且眼里有活。不用唐林楚吩咐，看到台面脏了就擦，杯子空了就洗，客人进来立刻扬起笑脸喊“欢迎光临”。她嘴也甜，一口一个“唐姐”叫得亲切。

　　有她在，店里确实热闹了不少，唐林楚也轻松了很多。

　　只是，偶尔在教夏晓雨操作咖啡机，或者看到她认真擦拭吧台的样子时，唐林楚还是会走神。
　　那个位置，以前是沈清站的。他话很少，只是默默地做事，像一道安静的影子。而现在，换成了这只活泼的“小麻雀”。

　　这天下午，没什么客人。夏晓雨一边擦着杯子，一边跟唐林楚闲聊。

　　“唐姐，咱们店之前是不是还有个兼职啊？男的，挺高的，长得特别帅？”夏晓雨眨巴着眼睛，一脸八卦。

　　唐林楚擦着咖啡机的手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我听来的呀！”夏晓雨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我是师大的嘛，跟海城大学就隔两条街，我有个闺蜜就是海城大学设计学院的，她说他们学院有个超级大帅哥，之前好像在咱们这片儿一个咖啡馆打工，后来突然不来了。我一听，时间地点都对得上，肯定就是咱们店之前那位！”

　　唐林楚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哇，真的是他啊！”夏晓雨更兴奋了，“唐姐，他为什么突然不来了啊？是不是被你炒鱿鱼了？还是他自己不想干了？”

　　唐林楚皱了皱眉，不太喜欢这种刨根问底。她淡淡地说：“他家里有点事，暂时来不了。”

　　“哦……”夏晓雨看出唐林楚不想多谈，识趣地没再追问，但眼珠子转了转，显然没死心。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我闺蜜说，他在他们学校可出名了！好多女生喜欢他，给他送情书送礼物，但他理都不理，特别高冷。好像……好像家里特别有钱，是那种……超级富豪级别的！”

　　唐林楚擦机器的动作慢了下来。
　　超级富豪？她知道沈清家境应该不错，从他奶奶那架势就能看出来，但没想到是这种程度。

　　夏晓雨没注意到唐林楚的异样，继续叽叽喳喳：“不过听说他最近也挺惨的。”

　　唐林楚抬起头：“惨？”

　　“嗯！”夏晓雨用力点头，像是掌握了什么独家消息，“我闺蜜说，他们学院有个叫林薇的女生，追他追得特别凶，家里好像也挺有背景的，有点……嗯，刁蛮。上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教室里堵着沈清，好像还吵起来了，沈清没理她，直接走了，把林薇气得够呛。后来就听说，沈清好像被他家里限制得更严了，课都很少来上，整个人变得更阴沉了。”

　　林薇……唐林楚想起那个在店里咄咄逼人的女生。原来她在学校也这样纠缠沈清。

　　被家里限制，被不喜欢的人纠缠，还不能来这个唯一能让他喘口气的地方……唐林楚几乎能想象出沈清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那孩子本来心思就重，现在怕不是要被压垮了。
　　她想起他送来早餐那天，低垂着头说“对不起”和“谢谢”的样子，心里一阵发紧。那声“对不起”里，包含了多少无奈和挣扎？
　　她很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发条信息问问他好不好。但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又犹豫了。
　　她以什么身份去问呢？前雇主？朋友？好像都不太对。
　　而且，万一被那个精明的沈老夫人发现，会不会给沈清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种明明知道对方在受苦，却连问候都要斟酌再三的感觉，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唉，所以说啊，长得帅又有钱有什么用？过得还不如我们普通人自在呢。”夏晓雨最后下了结论，带着点少女式的、天真的感慨。她放下擦好的杯子，又活力满满地去拖地了。

　　唐林楚却因为她这番话，心情更加沉重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阳光很好，行人匆匆，每个人似乎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
　　而那个叫沈清的少年，却被困在金色的牢笼里，连呼吸都要被人掌控。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间小小的、平凡的咖啡馆，对于沈清而言，可能不仅仅是一份兼职，一个避风港。它更像一个象征，象征着一种他渴望却难以企及的、普通而自由的生活。

　　而现在，连这扇窗，也对他关上了。

　　她低头，看着手机里那个安静的、属于沈清的头像，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发出去。

　　有些关心，只能藏在心里。有些困境，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她只希望，那个沉默而倔强的少年，能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打破他身上的枷锁。哪怕，那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店里，夏晓雨哼着歌，拖着地，阳光照在她年轻的、无忧无虑的脸上。

　　而窗边的唐林楚，心里却笼罩着一层名为牵挂的、淡淡的阴霾。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