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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索弥利亚与特兰西的婚约照常履行,索弥利亚没有离开,埃利诺也没有来,基里斯蒂安和阿德里安更是不见踪影,连她的父母也只是礼貌地到场、礼貌地微笑过后便隐没在人群中了。
索弥利亚早就已经看不懂他们的悲喜,一如他们看不懂她一般。或许就像她如往常般归家无意间听到的那样,他们没料到这亲事能成,因此也不确信应以何种面容应对此事,但这就够了,她想。
特兰西则好似专门为舞会宴厅而生,他脸上流露的过于自然的笑容渗透着各式各类宴场上的气息,叫她看不清那背后的真意。而他即使到了此时此地也未尝装模作样地更换本性,因此她也算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特兰西的花言巧语,附带溺入耳畔的亲昵。她甚至看到了婚礼上双眼含珠的少女,以及在某处角落时刻把握着外放标准的义愤填膺。
承载婚礼的宴厅是幢不折不扣的老式建筑,上回见到还是在阿尔伯特那里,但也比不上这里的华贵,桑菲斯特家依旧保持了些旧贵族的习气,连特兰西广为流传的美名,都是以往的贵族小说中常见的标志。
婚礼结束之后的索弥利亚一路跟随着特兰西,像个鲜客一样走马观花地浏览着她即将入住的房子。宾客是他最终遗散的,虽说他本不必如此。直到特兰西关上房门,空气像是停滞了片刻,又瞬间在她面前鲜活如常地流动了,索弥利亚才忽然意识到,漫长冗杂又没有意味的婚礼结束了。
“就按我们之前说好的,希望能相处愉快,费里斯德拉小姐。”索弥利亚简单地应了一声,随后对着那只牵了她一整天的手,第一次主动握了上去。做完这些之后的特兰西几乎是坠倒在床上,脸上隐没了所有笑迹,说到:“今晚太累了,我明天再带你看这里的情况,你也早点休息。”
索弥利亚没有应答,特兰西也不需要应答了。索弥利亚来到镜子前,看着被打扮成八音盒里的娃娃一样的躯壳感到些许有趣,然而思索间却又卷进来那日与埃利诺谈论有趣时的话话,又觉得兴致阑珊。收拾完后,便听了特兰西的话,迎接睡梦了。
索弥利亚的婚事不是当下流行的自由恋爱,但也不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她长大后与特兰西也只见过两次,特兰西当然也是。她先是在塞西纳的生日礼上与他说了几句话,那是个意外,他们本不在一套圈子里,但索弥利亚至今也未想通刚刚还在温柔乡里卖弄辞令的特兰西为何会出现在梅娜思小姐——这是个令所有人赞叹称服的女子——讲演婚姻关系的现场。
“那些都是旧式婚姻了。”
“新式婚姻照样无道德可循,而在新式婚姻问题频出的当下,自然给了旧式婚姻内涵渗透的可乘之机。
“说得不错,那位小姐还没结婚吧,但已经想做一位婚姻关系的改造者了,真不晓得会由谁来陪她一起做这场实验呢?伟大的缔造者,屈居一隅,想必也不甘心,您认为呢?”
“我不评价他人,话语一说出口,真相便会偏离。”
“我只是在问您对婚姻的想法。”
“世上没有乐土,他人即是地狱,一切都是崩坏,一切都是可行。哪里都是如此。”
索弥利亚本就坐在外围意趣寥寥,倒出这些话后才发现对方是特兰西·桑菲斯特。
两周后,母亲便告知了她这门亲事。她的母亲是个性格大条又罹患忧虑的女子,平生也不会开什么玩笑,倒一定要她拿主意。她的父亲也是一样的意思,说着什么绝不干涉自由的
话语,但索弥利亚终究在某一刻看出了一丝他们的意思,她已经长这么大了,不太适宜继续留在家里。
几日后,特兰西找了她,脸上依旧洋溢着自得其乐的欢笑,好似对她提出婚约是件极其有趣之事。她没有问原因,那个人脸皮底下藏着叫人摸不透的神秘,她甚至怀疑这个人从未有将真话宣之于口的时刻,因而此后更没有相问的契机。
特兰西来找她达成约定,双方保持名义上的契约关系,结婚后互不干涉,但需完全保守秘密,除特殊情况外,双方需呈现友好而不亲昵的夫妻关系,其余问题可协商而定,另外,如果她有什么要求,也可想好之后提出,凡他所能皆会应允。
索弥利亚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对于特兰西漏洞百出的协议也并没有过多异议,总之从坎特拉到赛诺伏特,从父亲家里再到丈夫家里,甚至从梅娜思到特兰西,哪里都没什么区别。
特兰西没来得及带她看这里任何一处房间,或风景,早间听到的铃声,最初几日还是从别处打进来,几日过后便是从这里直接打出去了,特兰西的声音很低,却并不沉,索弥利亚几乎不会因此被吵醒,就如同他在电话中向对方所说那般。因此,那时的他们对彼此而言,貌似时时萦绕却又从不打扰的空气。
索弥利亚第一次走进书房的那刻起,便染上油然而生的安心,这里很快变成为她的常驻地,除却偶尔来送茶水的女佣外,她不会被打搅安宁。隐秘的宁静在多大程度上俘获着她叫她死心塌地,她就在多大程度上不理解那被高声称颂的花草自然之幽静。不是更无趣吗?人们妄图在自然中抽离出人意,可偏偏而今那花草中尽是俗化的人意。偶尔的时候,她会站在书房的窗边,背对房门,看着院中明媚阳光下不断抽出嫩芽的花草这样想到。那是四月的天气,正是出游的好时机。
一天,照顾她的女佣突然问她,阅读书籍很有趣吗?她还从未见过有人这样沉迷于书籍。这位女佣每日必要微笑着同她打个充满朝气的问候,随后准时将各类所需物品送到她手边,然后对她不经响应的东西全数收好,索弥利亚不大擅长应付她,她每天总是有许多将陈词滥调翻来覆去的新鲜问题。因此,索弥利亚只简单回答了句“有趣”,而实际上,她连“有趣”这个词的含义都不敢说完全理解。
她带着欣喜的笑容靠近索弥利亚和她的书籍,索弥利亚立马注意到她那笑容之中充满着健康美好的活力,随后她略微侧身,从两人的距离间从容溜走,去到那个有着相似场景却更会把握分寸的窗边,背对书桌和房门。
“你可以拿起来看。”索弥利亚说到。
“不,这有违本职,我只是见您看着很有趣。”
她这话说得有些谦卑,甚至略显胆怯,倒不大与往日的自然干练相合。索弥利亚继续看着窗台外的景色,和缓的风飘过,花草被微风治愈,低头俯看的人们又被花草治愈,四月阳光的浪漫总是揉碎在恰当的温和里,叫人沉醉欲溺。
索弥利亚的表情相当寂静,这是一种叫人在她面前丧失所有语言功能的表情,她从未经过什么特殊训练,但只要进入某种无意识状态便会自然呈现这种神情,而她的意识一旦恢复,便必须即刻远离先前的场域,无法规避。
在这一过程中,索弥利亚早已忘记先前安静的原因,当她习惯性地转身想要走出房门,那位女佣突然将她叫住了。
“或许您会认为我有些多嘴,”她说,索弥利亚面向她止不住的拘谨,而她甚至不敢抬头与她对视,“桑菲斯特先生几乎每日都在您早上醒来之前与各种各样的女子通话,而他貌似与这些女性都并非单纯的关系,您是个大方且通情理的好女人,而他极有可能已经背叛了您,背叛了你们的婚姻。”
她直到说完之后才敢抬头观察索弥利亚的反应,然而,却没有捕捉到任何她想象中的情绪,索弥利亚也注视着她,回味着她的措辞之严谨,随后扯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走到她的身边说到:“你发现了吗?要保密啊!”
这次草草聊天的两日后,索弥利亚突然发现她被换了一个新女佣,之前的那位——她甚至不知晓名字——据说被特兰西亲自辞退了。更深沉的乏味向索弥利亚袭来,她明明才刚在她身上发现一丝新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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