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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饿了
湖岸晚灯
夏令营第一晚,篝火晚会定在19:30。
主楼前广场音乐轰鸣,灯光扫过湖面,像给夜色镀上一层晃眼的磷粉。俞晨换完训练T恤,从走廊尽头出来——手机无信号,她打算先去湖边找萧桅,那是两人傍晚约好的“老地方”。
拐进紫藤长廊,三男两女迎面堵来,都是同级面孔,平时在班里算“小团体”。为首男生笑得有点僵,只说了句:“跟我们走一趟,有点事跟你说。”说着,一块黑色卫衣蒙头布已套下来。
俞晨第一反应是后撤,可对方五个人,手脚并用,推搡着往湖岸灌木带走。蒙头布透不进光,她声音被音乐盖过,像被拔掉引线的□□,闷声炸不开。
湖边·碎石滩。
“就是吓吓她,别真动手。”有人小声嘀咕。
蒙头布被猛地掀开,夜风灌进瞳孔,俞晨眯眼——身后是陡坡,脚尖已抵住水线。五个人呈半圆包围,距离拉得不远不近,像围绳外看热闹的边角裁判。
“警告你,离安译远点!”女生声音发颤,却故意提高音量,“别整天装酷,省冠军了不起?”
俞晨没回,只侧身想找突破口。对方见她“不跪”,面子挂不住,男生伸手推了她肩胛一把——本意是吓,可碎石湿滑,鞋底瞬间失重。
扑通——
湖面炸开冷光,水花被探照灯映得惨白。五个人愣了两秒,恐惧从脚底直冲头顶。
“快、快走!”草丛簌簌作响,黑影四散,音乐仍在广场轰鸣,盖住了所有呼救。
水下。
冰冷像无数细针,顺着毛孔扎进血管。俞晨不会游泳,本能挥手,却只抓住一把又一把虚空。脚底踩不到底,手指拼命去抠湖边岩石——岩面长满青苔,滑得像涂了油。
第二次浮出水面,她总算抓住一段突出石缝,十根手指死死扣进去,指甲瞬间崩裂,血线在水中散开,却很快被暗流冲走。体温以秒速流失,呼吸变成短促的抽气,像被对手连续击中肝区。
“不能松……”
意识开始飘白,耳边混杂:篝火节拍、拳台铃、地铁轰鸣、萧桅低哑的“别怕”——所有声音被水稀释,越来越远。
广场·19:42
各班开始点名。高二(5)班宿舍长按花名册扫一圈,缺一个。
“俞晨?刚才还看见她拿衣服!”
田樱脸色变了,抬手就指向湖边:“她说去那边找人!”
带队老师心里一沉,立即用对讲机呼叫保卫科,同时吹响急救哨。三分钟,学校常驻救护车已发动,一路闪灯冲到湖岸柏油路。
湖岸·19:45
探照灯扫过,白色灯柱里,一只惨白的手还扣在石缝,指节已渗出血丝,人却一动不动。
“这里!!”保安大喊。
两名救护员跳下水,托住俞晨腋下,把她拉上岸。手指因僵硬无法伸直,仍保持“爪”形,像要生生把岩石掰下来。
“低温34℃,呼吸浅慢,指端毛细血管充盈差!”
氧气面罩立刻罩上,热水袋、保温毯层层包裹。静脉通道建立,生理盐水加温后快速滴进。随车医生一边测血压,一边冲老师喊:“联系家长——不,先联系最近监护人!”
度假村医务室·20:05
体温回升到35.8℃,俞晨眼皮颤动,却迟迟没睁。梦里仍在水下,一只手把她托出水面——掌心贴骨,虎口卡进肋骨,是萧桅。
现实里,医务室门被猛地撞开,红色拳套袋先甩进来,接着是带着夜露的冷风。萧桅黑发湿透,发梢滴着水,眼里是比湖水更深的暗潮。
“她怎么样?”声音哑得吓人。
医生抬头:“低体温已纠正,指尖撕裂伤,需清创缝合。观察一晚,无并发症即可回营。”
萧桅走到床边,垂眼——俞晨指节缠满纱布,仍保持微弯,像要抓住什么。她伸手,用指腹去贴那只冰冷的手背,一点点把蜷曲的手指掰平,再包进自己掌心。
“我来了。”她低声说,声音散在氧气面罩的雾气里,“睁眼,好不好?”
指节在她掌心动了动,睫毛颤两下,俞晨终于掀开一条缝。灯光太亮,她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黑色背心,锁骨上旧疤,以及托住她后脑的那只手,虎口薄茧,带着薄荷与汗水的味道。
她喉咙发干,却努力弯起嘴角,用气音说:
“……抓到你了。”
医务室外·20:20
带队老师与救护员正在做事件笔录,湖边那五个学生已被找到,脸色惨白,话不成句。远处,篝火晚会音乐还在放,却像被谁调低了音量,只剩鼓点一下一下,敲在夜色最软的地方。
门内,萧桅仍保持半跪姿势,掌心包着那只缠满纱布的手。她低头,用额头顶住俞晨的额,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以后找不到我,就站在原地喊我名字。”
“别再往湖边走——”
“我朝你跑,很快。”
俞晨没回答,却用小指勾住她小指,像拳台碰拳,也像落水的人终于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窗外,篝火“噼啪”一声爆开,火星冲天而起,像提前敲响的回合铃——
这一次,不再有人松手。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两次,几乎同时。
盛硕拎着一袋便利店买的暖贴和葡萄糖饮料,肩膀还滴着水——他是从篝火广场一路跑过来的,194cm的肩线撞碎夜风;安译则是一贯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抱着一叠干毛巾和校医登记的表格,眼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显然是疾步而来。
两人一进门,目光先落在病床,再同步落到萧桅——她仍半跪在床边,掌心包着俞晨缠满纱布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空气里飘着消毒水与湖水的潮味,像被谁调成了静音,只剩氧气面罩轻微的“嘶嘶”。
盛硕率先开口,声音压得低而急:“医生怎么说?”
“低体温纠正了,指尖要缝三针,观察一晚。”萧桅回答得简洁,却并未回头,目光锁在俞晨苍白的脸上,“你们来干什么?”
“夏令营名单是我协助老师整理的。”安译把表格放到床头柜,目光掠过病床上那只微蜷的手指,眉心蹙成细小的川字,“她消失三分钟,我就报了缺勤。”
盛硕把暖贴递过去,声音哑得厉害:“湖边风大,暖贴先给她脚底。”他顿了顿,补一句,“篝火那边我让人停了,音乐也关。”
萧桅没接,只侧过身,让出床沿一小块位置。盛硕半蹲下,把暖贴撕开,贴上俞晨脚底——动作笨拙却轻,像给易碎品垫棉花。安译则把干毛巾展开,盖在俞晨肩膀,指尖不经意碰到萧桅的手背,两人同时一顿,目光在空气中短兵相接——
无声,却火星四溅。
俞晨在这时微微睁眼,睫毛上还沾着湖水的水汽,视线从模糊的轮廓逐渐聚焦——黑色背心、白色衬衫、灰色暖贴,以及托住她后脑的那只手。她喉咙发干,却努力弯起嘴角,用气音说:
“……都来了?”
“来了。”盛硕点头,声音低却稳,“篝火停了,解析也带了,等你写完。”
安译把眼镜摘下,用毛巾角擦了擦,重新戴上,声音轻而清晰:“第三解法我优化了步骤,你醒来就能看。”
萧桅没说话,只把俞晨的手指包得更紧,像给□□套上最后一层防震棉。她低头,用额头顶住俞晨的额,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他们带了解析和暖贴,我带了自己。”
“你选。”
俞晨没回答,她目光掠过盛硕和安译,眼底泛起潮湿的温热,却倔强地扬起嘴角:
“……一起回营地吧,我饿了。”
医务室外,篝火晚会音乐已停,只剩火星在夜色里一明一灭,像提前敲响的回合铃——这一次,不再有人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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